李仁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将她放入池中,自己也褪了衣衫,在池中盘膝坐下,将木槿抱入怀中,令她背心贴在自己前胸,运功自颈部大椎穴经灵台、中枢,直至腰下气海、督脉诸穴推拿。

两个时辰后,感觉木槿已有呼吸,又运起内力游走她周身,只觉内息畅通已无阻滞,方松了一口气,从温泉中起来,穿好衣服,再将木槿从水中抱起,为她穿上干净亵衣,抱入厢房,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此时天色微明,李仁怀通宵运功已是疲累至极,草草用两口早膳,便和衣在木槿身侧躺下,着枕便着。

因心中有事,一个多时辰后便即醒了。来到前厅唤来管事,得知随张世青去的家仆已回,并将带回的药送了过来。

李仁怀将药分了五个包,向管理详细叮嘱煎制顺序和时间,便拿了药箱回到厢房。

此时木槿虽未醒来,却是呼吸平稳,面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李仁怀从药箱中取出药丸,用温水化了喂她服下。随后家仆陆续将五份汤药送来,李仁怀一一喂她服下。到了撑灯时分,见木槿双颊潮红,浑身大汗淋漓,知已是无碍,又将她抱到温泉池中泡了半个时辰,助她全身血脉运行。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茜纱散满房间时,木槿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只是那一向干净光鲜的脸上有了几分不同。

一双明亮的双眼布满血丝,下颏已长出一层青乎乎的胡茬,显得颇为憔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低声喊了一声:“仁怀哥哥。”

李仁怀听得这一声低唤,从木槿失踪时的焦虑、无助、绝望,到后来寻到她时的感动、心痛、担忧顿时化为乌有,心中满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喜悦,不由俯下身,将头埋在她颈窝,满腔话语无从诉说,哽咽道:“槿儿,你可算醒了。”

木槿原本习惯的伸手抱住李仁怀脖子,听他此言,方才想起自己应该是服毒自尽了,心下一慌,推开李仁怀,向四处打量道:“仁怀哥哥,我不是已死了吗?此处难道便是阴曹地府?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一迭声问出这许多,引得李仁怀心中一阵抽痛,红了眼眶捧着她的脸,在她鼻尖上啄一下,柔声道:“槿儿,你没死,我也没死,还好我们都活着。”

木槿侧头细想当日情形,心中疑惑更甚:“我明明是服了往生丸。”

李仁怀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在她耳边低声温言道:“那药虽是毒药,服下三日内若得我及时医治,便能救回。”说罢吻了吻她的面颊,心中兀自后怕,“还好我们及时寻到了你,你已两天未吃东西,想必饿坏了。先起来吃饭,有什么疑问,等吃饱了,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木槿依言起身,猛然发现自己只着了亵衣,不由大羞,“啊”的一声低呼,忙扯过被子遮住身体。

李仁怀忙道:“我为了施救才至如此,你我本是夫妻,槿儿何必害羞。”

木槿却是大窘,用被子捂住头闷声道:“你快出去。”

李仁怀轻笑道:“衣服都在床头上,我出去等你,你好了再叫我。”

木槿从被中探出头来,见屋中无人,方钻出被窝,拿了衣裙穿上。她整理着装束,脑中突然闪现出刘晟睿撕扯自己衣衫时的情景,不由抱紧双臂缩在床角。

待到神智清醒,当日种种一幕幕在脑中重演,心中渐渐升起悲凉之意。想到自己原本满心欢喜,一心一意只想着做他的新娘,却在一觉醒来之后,被送进刘晟睿的喜轿,强逼着与刘晟睿人拜堂成亲。

那时的惊惶、伤心、恐惧、无助百般滋味萦绕心头,到得后来喷出药,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锥心之痛、绝望无助的情绪又重新回到心头。

木槿一时六神无主,跌坐在床上,只想就此忘记这屈辱的经历。奈何这刻骨之痛,又何如能说忘就忘?

李仁怀在门外等候多时,不见木槿出来,伸手敲门道:“槿儿好没有?我进来了。”却不见木槿回答,又敲了几下,屋里仍是没有声响,心中一慌推门进去。

只见木槿卷缩着坐在床角,背靠在墙上,目光呆滞,隐隐有泪光闪动,神情极是凄苦。

不由心中一痛,问道:“槿儿,怎么了?”

见她不言也不动,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怎么好好的又哭了?别怕,我在这儿呢。”

半响方听到木槿空洞的声音响起:“是啊,幸得有你,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作人心叵测!”

李仁怀听她话音有异,温言道:“槿儿,你说什么?是不是饿了,我们先吃饭再说。”

木槿狠狠推开他,怒道:“你做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能吃得下睡得着么?!”

李仁怀见木槿动怒,一时不明就里,心中惊疑不定,伸手去探她的前额:“槿儿,你怎么了?”

木槿一掌拍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好得很,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我总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李仁怀见木槿如中魔障一般,只担心这往生丸有什么自己不知的药性,心下颇为着急,双手握住她的肩道:“槿儿,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木槿推开他,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道:“李仁怀,你既然做出那等事,此时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李仁怀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担心木槿怒极伤身,柔声安抚道:“槿儿别生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再如此动怒极为伤身。”

木槿冷笑道:“我当初本就不想活了,这身子留着还有何用?难道养好了,让你再送一次人,再博一次人情?”

李仁怀听了此言,也急了起来:“我何时将你送人了?你明明知道,我只想平平安安,又不求富贵显达,何需什么人情?”

木槿仰天哈哈大笑,眼泪却已滑落:“你终是说出心里话了,你求的是平安!如今两位皇子相争,日后谁主天下还未可知。你一边为薛姐姐医治喉疾,讨好晋王殿下,一边又将我拱手送给我成王殿下,以示亲厚。这样无论日后谁当上皇帝,都会给你李家一个平安!用我这样一个孤女,换得合府平安,何等划算!”

李仁怀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她心存误会,当务之急便是让她安心,以手指天道:“槿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留在京中过这勾心斗角的日子,只为了能保你我日后平安,难道槿儿还不知我心吗?”

他此时情真意切之态,在木槿眼中却犹如惺惺作态,心中恨意越炽,只想扑上前去咬他一口,不由咬牙切齿道:“我原本以为自己是懂你的,经过此事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可笑、错得可悲、错得死无葬身之地!”

李仁怀见她神情凄凉而绝决,心中大痛,猛然想起一事,问道:“槿儿,是谁将你送到成王别院去的?”

木槿气极反笑,双目犹如要喷出火来一般:“除了你李大公子,还会有谁!”

李仁怀见她误会极深,心中深感无力,耐着性子低声道:“我前日早晨知你失踪,便动用了一切力量四处寻你,你母亲、兄长也可作证,怎会是我送你去的?”

木槿冷笑一声道:“你要将我送人,又何须亲自去送,只要李大公子一声令下,自有人替你跑腿。”

李仁怀心下着急,不由提高声音:“槿儿,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仁怀,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非要我再说一次么?”木槿斜眼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恨意,“你让玄月给我吃了羹汤,令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将我强行塞入轿中,送到成王别院,只为了让他日后对李家高抬贵手;你给了成王解药,让我喷出的药无用,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说到此处,木槿眼中是浓得化开的悲伤:“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心只求速死。还好你不知道我将往生丸放在何处,未曾将它搜走,我以为我吃了它,便能干干净净的去,却不知道这又是一个笑话,这药竟不能毒死我,成王又请了你来将我救活。”

木槿取下指上戒指,狠狠的扔在地上,淡淡一笑,眼泪却已夺眶而出:“我现在活过来了,李大公子打算何时再将我送去?”

李仁怀听得既心惊又是心痛,上前一把抱住她道:“槿儿,不是这样的!我只令玄月保护好你,没想到她竟做出这等背主弃义之事,我马上让人将玄月找来对质,还我一个公道。”

木槿伸手推他,却推之不开,冷笑道:“玄月是你属下,她自会将罪名抗了,你又何苦为难于她!”

李仁怀只觉嘴中苦涩一时竟无言以对,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她,只怕一松手,她便会离自己而去。

木槿心中悲愤,却怎么也挣不脱,不由怒火攻心,一口气缓不过来,只憋得面色发紫、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