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了,请站上来吧。”少年在刚刚进入家里的时候就脱下了他那身黑色的风衣,随后穿上了一套定制的仆从制服。此刻他双手互扣在一起,背靠墙体微微下蹲,刚好是让托比昂少爷的脚踩在上面。

“好嘞!那我就不客气啦!”托比昂在试了试稳定性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脚上发力,借由着仆从向上提的力度自己勉强抓住了墙体的边缘,然后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翻了过去。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墙体的另一侧响起,然后这个重物哎哟地低嚎了一声,看来是把屁股摔得不轻。

仆从发自内心地为被这双屁股给压倒的花花草草表示真挚的默哀,随后他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稍稍助跑了一下之后就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墙体边缘,再是一个漂亮地双脚落地,只是发出了很轻微的响声。

“无论什么时候看你都不像我的仆从啊……”托比昂少爷看着自家仆从熟练的翻墙动作,小声地嘀咕着。对此对方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予评论。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的五点四十三分,距离宿舍查房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不过所幸的是这道围墙的里面就是直接靠着学院学生的宿舍楼,于是两人赶忙跑进了楼梯口。

这些宿舍楼并不能说它们有多漂亮多大,甚至都只能是称得上是刚刚好符合人类的审美观念,但它们的问题就在于,这些并不怎么好看的宿舍楼偏偏被丧心病狂的工程师以省地方为理由,盖到了二十层的高度,而又偏偏那么不是很巧的是,托比昂少爷和他的仆从被分到了第二十层那里。

这间机械师学院虽然只是处于贵族区和贫民区的交界地带,但是它的创办人却是以向贵族区的机械师学院看齐为目标而创建的,因此校规无比的严格,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好,只要你被记过了一次,那么麻烦请你的家长过来谈谈话,只要你被记过了第二次,那么不好意思,直接停课给予观察处分,而如果你记过了三次的话,真是遗憾,请你收拾好铺盖打滚走人。

于是在这样一个无比严格的校规要求之下,它的学生虽然大多数都是来自于贫民区,可是教出来的中等机械师却不在少数,更是有少之又少的学生在出了校门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高等机械师。

自从这里走出了一个高等机械师之后,这间托马斯学院就彻底地在贫民区和贵族区火了起来,贫民区的人抢破了头也想挤进来,而贵族区的人则是有不少得知了这间学院之后表示不屑一顾。无论如何,总之它也是成为了贵族区和贫民区共同的一道风景线就是了。

仆从很快躺在了单人间的宿舍内——这里本来不是单人间,但是二十层楼的高度让它成为了一间无人敢要的宿舍,而在他对面的那间专属少爷和小姐的宿舍几乎也是一个样子。在这里待过的人很快都给了一点赞助费,然后轻松加愉快地换宿舍了,但是托比昂少爷的家里人不给他花这么一笔无用之财,于是两个人只好继续待在这里。

因此这里成为了托比昂少爷和他最讨厌的区域,由于第二十层剩下了他们两个,因此只要查房的大叔或者大婶透过玻璃窗往里面一看,便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还是不在了。

劳累了一整个晚上的仆从穿着制服,很快便睡了过去了,对于他来讲,为了一个任务而整晚没有睡觉这种事情并非很常见。只有优质的睡眠才可以保证下一次委托顺利完成,而他在意的也只有自己的睡眠质量。

……

整整算起来,他已经三年都没有进入那个令他最为恐惧的梦境了,这三年的时间内,罗德的时间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他在梦里只会去到那个固定的实验室,然后每天在里面都几乎做着许多的实验,随后被强迫灌入许多他既看不懂也不理解的知识。

在梦境里面的那个自己只要稍微有所不满或者出现反抗的情绪,那么就会被人抓起来狠狠地折磨一顿,过后又被他们给重新关入实验室。唯一可以说得上有所变动的话,那么就是他的感知能力变得清晰起来了,罗德在这三年间逐渐可以变得看清楚这个实验室里面发生过的一切试验,也可以慢慢地记下来一些他平时难以看懂的公式了。

然而对这正在发生的未知改变,罗德却没有抱有任何的恐惧的心理,他只是会默默地去接受这些未知的知识,然后自己咀嚼吞咽进肚子里面。

呵,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估计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让自己感到恐惧了吧?他想道。

但是很明显,他这一次错的很离谱,因为他由于某种原因,再度回到了这里。

这是三年内他从未感受过的窒息的滋味,虽然生理上他的确是在呼吸,可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头部周围的氧气全部给抽走了一样,他陷入了无比的恐惧当中,想要逃离这里,却又动弹不得。

是那扇熟悉而陌生的彩色玻璃,不过此刻它却布满了裂痕,无数张痛苦的嘴脸从上面浮现出来,好像下一秒就可以突破这些束缚着它们的存在,跳进来一般;血色和红光从破裂的墙壁透了进来,熊熊火焰燃烧着它可以燃烧的一切,巨大的管风琴键盘碎裂了半数之多,只剩下了几乎半个琴身留在原地,另一半不知所踪,然而它却依旧在无人的情况下自动演奏着来自地狱的乱章;在远处,那些崩塌和爆炸的声音,女人和婴儿的哭喊声混合成了一片,在逐渐地靠近罗德所在的位置,天花板正在不断地坍塌下来,教堂比自己上一次看上去要更加的糟糕,现在它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有人轻轻地推它一把,那么它就可以化为一片废墟。那道愤怒不甘的呐喊声依旧盘旋在这小小的教堂当中,“毁了它!毁了这一切!毁了——”

不!不要!不要过来!别靠近我!滚!滚开!

罗德好像又回到了十一岁的那年,在那天,他就是这么恐惧而又故作强势地握住了手中的刀片,对那个人吼出了声,但是那个人没有离开,反而是突然被脚下的一个金属块绊倒,胸口刚好插在了刀片上面。那个男人的尸体倒在了小男孩的怀中,但他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吓晕过去,他就那么呆愣在那里,抱住了男人的尸体,随后一个恰好看见这一幕的垃圾人尖叫着远离了这一片垃圾场。

但其实男孩当时是多么地害怕,多么的恐惧,心里面多么地厌恶自己,可是并没有人能够给予理解,也没有人能够给予安慰,更没有人能够给予拯救。

越陷越深,越挣扎下沉得越快,在恐惧的尽头……罗德还是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