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站在这座小城城门口,踌躇后,终是踏入了这座冷城。
春末夏至,时隔三年,阿木,到底我还是回来了。想着,她握紧着的手又是紧了紧,眼过稀疏行人,直望不远处的简陋屋子,似乎又见在屋中醉的不省人事,唤着她娘亲名的阿木。
是了,阿木是她的爹,而她却不愿叫他爹,只唤他名,阿木,阿木。
小时是因为她的爹温润雅致,俊朗潇洒,比起叫爹,她更愿稚气的叫他阿木。而阿木也不会在意,他只会摸摸她的发,笑着道:“嗯,阿酒乖~”那时,连娘亲都责怪着,说阿木会把她惯坏的。
直到娘亲因病逝后,阿木便似一病不起,堕落颓废的只与酒相伴,不但没了以往的温润雅致,而且从此再没从酒中清醒。也许,阿木是在醉梦中寻着娘亲的影子吧。可是失去娘亲的她更不愿阿木也随着颓废,曾是多幸福美满的一家啊,如今她却像个没人要孩子,这该多讽刺。
每当去酒馆带着醉的不省人事的阿木回家时,总会有怜悯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时,她也不愿叫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阿木叫爹,只想着如何才能将阿木藏在家里。没了娘亲的她,阿木随之倒下,而她只能在外人怜悯,鄙夷不屑的目光中学会独立,自己长大。
如今想起,仍是觉得委屈,别人受了任何委屈都会找着爹娘,而她受了委屈,也只能含泪咽下,只因醉着的爹,是不会理会她的。
“你是阿酒吧?这是看桃花回来了?”方回神,定睛一看,原来是住在阿木旁边的刘婆,曾对她多有照顾。
只是这看桃花……阿酒心下复杂,原来阿木还没说吗?还没说她不是去看所谓的桃花,而是和唐寂私奔到了很远的江南。
只因阿木一蹶不振,对她不管不顾,心灰意冷的她遇到了愿意给她个家的唐寂。她像阿木介绍过唐寂,阿木那时看着唐寂许久,对她摇了摇头,后来阿木说,“唐寂生得一副凉薄模样,你若嫁与他,必定吃尽苦头!”
她思量着阿木的话摇摆不定,唐寂将她邀了出来,在皎皎月色中对她许下了誓约,他说,“阿酒,我会好好照顾你!此生定不负你!”
所以后来啊,唐寂偷偷给阿木留了许多银子,带着她去了离小城很远很远的江南。她至今也记得,她离开时阿木还在喝酒,摊在桌上不知是睡是醒,她在经过阿木身旁时停下,“阿木,我去江南赏桃花了,去去就回,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完,再没等阿木的答复,大步走出屋,渐行渐远。远离这座城,远离阿木。
若非是后来真如阿木所说的唐寂凉薄,开始待她很好,而后面不改色的纳妾还要口口声声的说爱她,她怕是不会回来了。
她以为阿木看见那些足够他好好过余生的银子,和她留下的信,他该是明白她和唐寂走了。可他却说她只是去看桃花……
“阿酒,阿酒?”她突然回过神来,对上刘婆婆担忧的神色,她扯出一抹笑,“嗯,那刘婆婆,我就先回家了!”
刘婆婆叹了口气,“嗯,你爹啊,一直都在等你。”
轻推开门,没了曾经那扑面而来的酒气,而是似有若无的花香。她不由走进,看着这种的满园的花草,不由讶异,阿酒深知,要在这土地贫瘠的小城,种出这满园的花是有多难得。她正想仔细看看这些花,里屋的门猛地推开,方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她常梦见的眼,眼中没有醉意,满满的只有温柔。
这是,阿木……
她离开阿木那么久,他定是要怪她的吧。怪她当初说好的去去就回,却硬是拖了三年。怪她骗他,明明说的是赏桃花,却是自作主张的将自己给嫁了。阿木一个人三年,定是很孤寂,很难过吧?她沉默的低下了头。
甚至,她已经站在原地等着阿木的斥责,可她等阿木的话那么久,正准备出声打破这寂静时,阿木终是说话了。
“回来了就好,站那作甚?进来吧!”阿木转身,又进了屋。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阿木说的是什么后连忙跟上。
屋中的变化不大,都坐下后,阿木随意问了她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都如实答了。这一问一答几个回合后,阿木似也没什么好说了,这才沉默下来。
离的阿木近些,她才更仔细的发现阿木消瘦了不少,精神状态回到了娘亲尚在时的模样,只是整个人不再温润,多了几分沉默,最大的变化还是,阿木似乎没在喝酒了。
阿木突然出声,“阿酒,当年唐寂留下的银两我早就退回去了。本想去接你回来,又怕你不开心,就随你了……”
“阿酒,你走之后我就不喝酒了。我也知,自你娘亲离开后,我没能从中走出,倒是苦了你……”
“阿酒,我亏欠你太多了,你既然回来了,我定是会把亏欠你的一点点补上的。”
阿木笑了,眉眼温和,阿酒神情恍惚,似乎又看到娘亲还在时的阿木。心情变得复杂酸涩,甚至于莫名哽咽着,阿木忙慌乱着像安慰小孩一样哄着她。
“以前我就是这样哄着你的,每每我说要买糖人给你吃,你便会破涕为笑,而后心满意足的举着个糖人向你娘亲炫耀……”
“阿木,如果我不回来呢?”阿酒倏然打断了阿木的话。
“那我就等你回来。”
“倘若我一直不回来……”
“那我就一直等你,阿酒,我会永远等你,等你原谅我的疏忽,我会用余生等你!”
“对了,阿酒还没看见我种的桃花树吧?”
阿木将她带到后院,门推开后,指着那些春末依旧开的极盛的桃花,“阿酒,你看花开了……”
风过,在这一片灼灼之色中,她泪如雨下。
“阿酒,以后你要看什么花尽管和我说,我种给你,只是……以后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看桃花了……”
泪眼朦胧中,阿酒道:“爹,我们明天去看看娘亲吧!”
“好!”她极少叫他爹,可是她还是喜欢叫他阿木。
阿酒想,阿木还是小时陪伴着她的阿木,而此生怕是很难再离开阿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