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隋应远早早地来到白水身边,说道:“正道三大门派,白云观的绝学你已基本了解,现在只剩下华严寺了。华严寺虽为佛门,佛家也素来以慈悲为怀,但佛门的功夫,却都走的是刚猛勇烈的路子。普门杖法如此,慈悲刀亦如是。”
听到“普门杖法”四字,白水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能大师和洪老魔交手大战的场面,彼时他尚未修行,对两人交手认识不深,现下回想起来,两人交手使用的招式,端的精妙无比,声势更是惊人。
看着白水全神贯注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先让你看看慈悲刀吧。山洞中施展不开,我们出去再说。”
白水当下随隋应远出得洞来,隋应远已自顾自地以棍为刀,舞将起来。
只见他身体翻腾跳跃,一刀快似一刀,每一刀却都砍在纷纷落下的雪花上,将雪花击得粉碎。
白水忍不住叫起好来。放眼望去,但见四面八方俱是刀影,实是封死了对手所有退路,直让人无处可避,无路可逃,只能生生受他一刀。
一招舞毕,隋应远负棍而立,他的身上干干净净,竟是连一片雪花也未占身,可见那刀法委实密不透风,四面八方都笼罩了。
隋应远将棍子扔给白水,看他痴痴的样子,嘿嘿笑道:“你是否被这刀法震慑,认为它已然天衣无缝?”
白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隋应远也不介意,只沉声道:“你且使来。”
这刀法极其复杂,对使用者的出刀速度又要求极高,白水一连试了十几次,才堪堪将它使出。
隋应远也不答话,依旧以手为刀,整个人人微微后撤,竟出乎白水意料地蜷缩成一团,只斜斜伸出掌刀,俨然一副招架无方的挨打姿态。
白水一阵好笑,棍刀已一刀刀挥斩过去。但就在他棍刀即将落下之际,他赫然发现,无论自己从哪个方位攻向隋应远,都会指向同一个位置,那就是隋应远的指刀之上。隋应远看似空门大开,处处都是破绽,实则成竹在胸,以静制动,将所有空门集于一处。也就是说,那变化万千的慈悲刀,竟被隋应远生生逼成了只能刺向一处的一刀!任他变化万千,竟然只能挥出相同的一刀。
白水虽然看破,但变招已然不及,钢牙一咬,还是劈了下去。
果然不出白水所料,他的棍子直直落向隋应远的伸出的指头上,招式已不能再变。
便在这时,隋应远猛地出手,他一个侧身躲过白水来袭的棍剑,蓦地飞出一步,竟疏忽来到白水面前,手刀已稳稳地架在了白水的脖颈上,口中哈哈大笑道:“若是真的战斗,你已经死了。”
白水已然惊出一身冷汗,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师弟,白师弟!”便在这时,山腰上远远传来楚璇的呼声。
白水大声回应着,向着山下遥遥招手。
不一会儿,满身白雪的楚璇便出现在了思过峰上。隋应远却已没了人影,想必是回到山洞深处去了。
白水修行半日,也颇感劳累,这时见了楚璇,自是满心欢喜。
两人兴冲冲地回到洞里,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现在的食盒里已多出了一壶酒,一则白水渐渐长大,不知不觉间已习惯饮些小酒,二则天寒地冻,白水又没有大床,每日里喝些酒来,正好暖暖身子。另一方面,隋应远亦是好酒之辈,每每于教习高兴处,未尝不痛饮数大口助兴。久而久之,白水也经常和他对饮畅谈。是以白水每日的食盒中便多出了一股美酒。
白水还没有动筷子,忽然瞧见楚璇的脸上隐隐有些愁容,不由放下筷子,急忙问道:“楚师姐,你怎么了?为何看起闷闷不乐?”
楚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水心知有异,料想她必是别有内情,便道:“楚师姐有什么烦心事,莫非连我也不肯说吗?”
“不,不是的,”楚璇忙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白水紧紧抓住出现的手,柔声道:“楚师姐莫要烦忧,且说来让我听听,无论如何,我都愿意为你分忧解难。”
“你真好!”楚璇的脸上忽然飞起两道红云,低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她连说两个就是,眼圈微微一红,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白水看她难受,心下愈发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与她,只好拍拍她的背,柔声道:“师姐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好了。”
楚璇擦了擦眼泪,娇嗔道:“才不是委屈呢!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她又重复了两次,终于下定决心道,“只不过,我以后怕是不能再来给你送饭了。”
白水内心忽然“咯噔”一声,忙道:“是我师傅他老人家不允许了吗?”
楚璇微微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白水疑惑地皱起眉头。
“是我爹爹,”楚璇生怕白水误会,又接着道:“半年后就是我们七星阁六十年一次的七脉会武,我爹爹替我报了名。现下距离七脉会武只有半年时光,我爹爹让我以后禁足凌霄峰,潜心修炼,努力提高修为和境界,争取为凌霄峰增光添彩呢!”
听楚璇如此说,白水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长舒口气道:“参加七脉会武本是好事,潜心修炼也是应该的,又有什么好惆怅的?”
楚璇幽幽叹了口气,凝望着白水,轻声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充愣?”
白水望着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整个身心仿佛被融化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痴痴地望着。
楚璇到底是女儿家,被白水瞧得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嗫嚅道:“你看什么呢?”
白水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师姐,你真好看!”
楚璇的脸羞得通红,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柿子,但她的内心却欢喜得紧,她强忍羞赧,抬起头来,凝望白水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白水这时已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所为,亦是又羞又怕,生怕唐突了佳人。看到师姐发问,连忙摆摆手道:“没,没什么。”
“哦。”楚璇低回了一声,内心微微有些失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忍住情绪,指着饭菜笑嘻嘻道:“该吃饭了,再不吃,饭菜可都要凉透了。”
白水仿佛得了大赦一样,拿起饭碗,闷头扒起饭来,却是连头也不敢抬起了。
楚璇看着他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不由一阵好笑。
欢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又到了离别的时刻。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白水定定地立在思过峰上,望着楚璇的身影一点一点逐渐远去,渐渐地与漫天飞雪融化为一体。他一动也没有动,眼睛依旧望着山下,任由身上的雪落下,融化,又落下,逐渐,逐渐,终于慢慢沉淀,沉淀,最后天地之间,又多出了一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