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娟出去后不久,绣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娘娘,时辰到了,该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耿雯杨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去把那件明黄色缎绣栀子花蝶的氅衣找出来,本宫今日要穿的。”
一切穿戴整齐,来到镜前,耿雯杨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妆容。精致的容貌,仍似二十出头的模样。把子头上带着鹅黄色的绢花,两边是赤金镂空雕牡丹花纹的压鬓簪,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的步摇,垂着琉璃珠制成的流苏,耳畔是赤金缠珍珠的坠子。身上穿的是明黄色缎绣栀子花蝶的氅衣,衣领袖口用白地粉色海棠纹边、宝蓝缎地栀子蝴蝶纹边和元青万字曲水织金缎边装饰,缀了五枚铜镀金的五蝠捧寿纹扣。明黄色素缎为面,通身绣栀子花和彩蝶,针脚细密,水路清晰,图案精致工巧。这身衣服是耿雯杨特意嘱咐织造处修改过的,在腰身处做了束腰的处理,另外把袖子变窄,这样充分勾勒和展示了雯杨纤细的身形,让她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
耿雯杨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一笑。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较劲,非得跟舒兰针尖对麦芒才行。她害得自己大半夜地被送出养心殿,现在自己更要衣着精致地去见她,就为了这口气。想想自己也怪无聊的,如今也这般小肚鸡肠起来。
“绣墨,走吧。”耿雯杨将手搭在绣墨的手臂上,缓步走了出去。刚出承乾宫的大门,只见苏培盛正在门口候着。“苏公公?这会儿子来可是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回裕嫔娘娘的话,奴才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过来。万岁爷说娘娘昨夜辛苦,特命奴才准备了轿辇,亲送娘娘去景仁宫请安。”
耿雯杨听了,心中一暖,原来昨夜胤禛也是身不得已啊!心里虽欢喜,但嘴上还是说:“万岁爷太过宠爱臣妾了,臣妾实在惶恐。再说景仁宫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实在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臣妾不过是嫔位,哪里就能乘辇?还请苏公公代为回禀皇上,臣妾实不敢使用。”
“娘娘谦卑,如此识大体知礼数,奴才定当回禀。”说罢,苏培盛带着众人抬着轿辇离开了。
“娘娘,咱们走吧,已经耽搁了,再晚怕就迟了。”绣墨在一旁小心地说道。
耿雯杨白了她一眼说道:“急什么?去吧香娟叫上,你们俩一起陪我去。如今没的轿辇坐了,本宫还不多叫几个人跟着,多少也能壮壮胆儿。”
绣墨知道她的心思,轻叹一声,回身去唤香娟出来。二人陪着她来到景仁宫,站在正殿的甬道上,耿雯杨安静地等候着,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与舒兰过招。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景仁宫的掌事太监才从殿里出来。
“裕嫔娘娘,皇后娘娘传召您进去请安。”
耿雯杨走进去,一进门就看见殿正中台上的宝座。座后有三扇屏风,上面精巧地雕刻着各色花卉,鸟蝶穿插其中。两侧设有宫扇、香几、香筒等,香几上承太平有象和甪端各一对。台下右侧还有一个紫檀香几,上面放着一个鎏金雕莲花碧玉的香炉。胤禛的皇后乌喇那拉·舒兰就高高地坐在那上面,今日舒兰也装扮得十分隆重。
头上戴着金累丝点翠嵌珠石凤钿,钿子用藤片做骨架,以青色丝线缠绕编结成网状。上部圈以点翠镂空古钱纹头面,下衬红色丝绒。钿口饰金凤凰六只,钿尾处又饰金凤凰五只,下饰金翟鸟七只,均口衔各种串珠宝石缨络,十分名贵。另外,还在两侧又饰有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衔着镂空雕花水晶珠做成的流苏,耳畔带着东珠制成的耳坠。
舒兰身上穿的是明黄色绸绣牡丹平金团寿的单氅衣,左右开裾至腋下,镶饰如意云头,缀金制牡丹花纹扣一枚。面料为明黄色素线绸,用白、湖色、浅绿色绣制折枝牡丹花,灰色枝干上,三蓝晕色的叶子飘逸逼真,颇具淡而隽永、雅而不薄的中国传统水墨淡彩的风格,大朵的折枝牡丹间饰平金绣团寿字,在雅致恬淡中彰显着华美富贵,边饰从里向外分别是织金三蓝舞蝶绦、元青缎平金寿字牡丹边、元青织金长圆寿字边。整体看来雍容华贵,仪态大方。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月茹赐座,上茶。耿雯妹妹昨夜侍寝辛苦,想必没有睡好,还让你特意跑一趟,本宫心里实在难安啊!”
“皇后娘娘说笑了,侍寝次日需向中宫请安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怎么能因臣妾就改了呢?”
“也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又何止这一宗呢?咱们都需克尽己守才是......哎呀,妹妹今天穿得好鲜亮啊!素日里妹妹都是穿素色,今日忽然这么一穿戴,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哎呀,臣妾真是该死,怎么能跟皇后娘娘穿一样的颜色。皇后娘娘万莫见怪!”
“无妨,谁有那个先见,自家姐妹何必在意这些。妹妹如今年岁也大了,还是穿这些颜色看着才稳重尊贵呢!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不留妹妹说话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臣妾先告退了。”
舒兰高高地坐在宝座上,注视着耿雯杨行礼退下。许久,才对立在身旁的月茹说道:“你看她今日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昨日的事受半分影响,本宫还真是小觑了。若她恃宠而骄闹起来,到好了。”
“主子,您多虑了。万岁爷也没见得有多宠幸她,素日里不过多赏些东西罢了,到如今五阿哥都那么大了,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依奴才看,万岁爷反倒是更看重主子您的。您看,昨儿个您不过在晚膳时与万岁爷略略地提了那么一句,晚上她不就让人给抬了出来,再不敢在龙床过夜的?”
“你懂什么?在这后宫里,皇上的荣宠才至关重要。那些赏赐不过小巧而已,位份的高低也不代表什么。皇上忙于政事,一个月里传召侍寝的不过数十次,她居然能占了大半,可见恩宠。况且她如今又有皇子在身旁,那位份早晚是要升的。如今没动,无非是因为皇上前儿刚给她母家抬了旗,若再封了妃,未免显得太过大张旗鼓。皇上是个守礼的人,自然要缓缓地来。”
“可是主子,您昨儿一句话,她不也被抬出来了吗?”
“本宫刚才说过,皇上是守礼之人,这祖宗定下的规矩,即便皇上不情愿,也是万不敢改的。只不过她没有如本宫设想的那般闹起来,倒更叫皇上心疼她了,如今倒为她做了嫁衣。”
正在这时,景仁宫的宫女晓娟走了进来。“主子。”
“怎么了?”
“刚刚万岁爷赏了裕嫔娘娘轿辇的脸面,又让苏公公亲自陪着到咱们宫里请安。”
“是吗?本宫怎么没见苏培盛进来请安?”
“裕嫔娘娘没有乘,给辞了,所以苏公公没有跟来。”
舒兰淡淡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待晓娟出去,她才缓缓地对月茹说,“你看到了吧,皇上当真疼她。昨日之事,皇上是不乐意的,如今她这般谦逊守礼,倒更叫万岁爷喜欢了。真是棋差一招啊!好个裕嫔,当初因小莲冤死就能闹成那样,如今换了自己反倒是忍了?”
“主子,您也别吃心。依奴才看,那裕嫔必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只怕见了万岁爷言语冲撞也是难免的。到时您再借题发挥,岂不更容易?”
舒兰点点头,“也是,那耿雯杨不似年懿君,不是个好脾气的。”
此时耿雯杨刚走到承乾宫门口,就看到胤禛的銮驾已经到了,于是忙走了进去。
“臣妾不知万岁爷已经到了,臣妾该死。”
胤禛此时正坐在炕上吃茶,见她进来,便问道:“起来吧,今儿个请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不过是皇后娘娘留臣妾说了会子话,所以就耽搁了。万岁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都说什么了,用了这么长时间?都这个时辰了才放你出来?”
“也没说什么,皇后娘娘不过是跟臣妾闲聊了几句,说了说臣妾的衣服,说了说臣妾的年纪,还有......还有就是说了说这宫里的规矩。其实也没什么要紧,臣妾去请安时,皇后娘娘正好不得空,于是臣妾就在外面等了会子,所以后来的就迟了。”
“哦,你去请安的那个时辰,其他嫔妃都该回去了,她有什么事让你在外头站了那么久?”
“万岁爷,您就别问了,皇后娘娘想立规矩,您就由着她吧!说到底还是您太宠信臣妾了,才弄得臣妾如今两头都不好做。既然是祖宗的规矩,哪有因臣妾改了的道理?”耿雯杨边说,边走到胤禛身边坐下,“万岁爷若真疼惜臣妾,还是不要越了规矩才好。如今臣妾不过是小小嫔位,就这般骄纵,难免惹人非议。”
胤禛一笑,将她搂入怀中,“我刚还想说,怎么转了性,这般大度起来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朕呢!”
“万岁爷是臣妾的夫婿,这承乾宫是臣妾的家,关上门子,臣妾自然是可以跟您抱怨几句了。但在外面,臣妾还是得守着规矩来。”
胤禛点点头。“这话说得明白。历朝传下来的规矩,就算是朕也得警醒着。私下里,你我二人不必拘着。朕跟你说句实话,将来是要封你做皇贵妃的,这样你才有资格随葬泰陵。只是如今朕刚给你母家抬了旗,若过早封妃,只怕外面言官议论。所以再等等,等明后年的,朕就给你封妃,一步步来,迟早让你成为皇贵妃。”
耿雯杨听了眼圈一红,她终等不到那一天了。“万岁爷,其实不用为臣妾打算那么多,臣妾不在意名分,真的,只要万岁爷心里有臣妾,不要厌弃臣妾就够了。”
“傻话,朕何尝厌弃过你?”胤禛把她搂得更紧了。
皇贵妃?怎么可能?连蕙娆到最后都没能当上贵妃,自己怎么可能是皇贵妃呢?如果他不是还剩八年,如果他能活得再长久些......这世上就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