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胤禛的打击又何止这一次呢?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在为康熙帝守灵期间,宜妃郭络罗氏竟然称病,坐着轿辇叫人抬至灵堂前,方才下轿。又擅自跪在德妃娘娘之前,不敬太后之尊。随后德妃娘娘又大闹灵堂,誓要以死侍君。这些都让胤禛非常生气,但碍于守灵期间,不得不隐忍不发。
紧接着,十四爷胤禵回来了。由于也轻信了他人的蛊惑,抵京后,在景山寿皇殿拜谒乃父灵柩时,见到了胤禛,十四爷也不肯下跪。随侍在侧的侍卫拉锡,见此僵局,连忙拉着十四爷向前。没想到,十四爷胤禵大发雷霆,怒骂拉锡。并到雍正面前,斥责拉锡无礼,说:“我是皇上亲弟,拉锡爱虏获下贱,若我有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胤禛气得脸色铁青,死死地握住朝珠,不发一声。此时,八爷胤禩走了进来对十四爷说道:“十四弟你是臣子,应向新君下跪参拜。”胤禵见八爷也如是说了,只得默默地跪下,马虎地行礼。众人看在眼中,自然又成了一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初一,胤禛尊生母德妃乌雅氏为仁寿皇太后。尊庶妃陈氏为皇考贵人,尊庶妃陈氏为皇考贵人,尊庶妃色赫图氏为皇考贵人,尊庶妃高氏为皇考贵人,尊庶妃石氏为皇考贵人。
同时,诚亲王允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胤禛首肯。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底,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率领侧福晋李秋霞、侧福晋年懿君、格格宋悦心、格格武凝芷、格格钮祜禄·蕙娆、格格耿雯杨,以及其他没有名分的姬妾入住后宫。在分配处所时,由于胤禛尚未下诏册封,因此所有人暂时住在乾东四所。
入夜,忙了许久的胤禛终于可以回到家人身边了。身心俱疲的他,直径去了耿雯杨那里。雯杨连忙上下打点,希望给他一丝安慰。胤禛见她走来走去的,很是眼晕,拉着她坐下,说道:“忙了这些日子,终于可以缓口气了。再过些日子,等时局安稳了,朕也该下旨册封你们了。”
耿雯杨笑着替他捶腿,说道:“谁会争这一时长短,一切不都尘埃落定了?”
胤禛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要是能跟你这么想就好了。只可惜皇阿玛去得突然,否则朕也不会被猜忌成这样了。”
雯杨拉着胤禛的手说道:“别人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但只要皇上做个明君,终有一天那些人会明白先皇的苦心。”
胤禛看着她问道:“你难道不疑心我?”
耿雯杨认真地摇摇头,说道:“为什么要疑心,皇上所做种种不都摆在那吗?先皇也是看到了,才会立您为储。我觉得,其实先皇早就属意与您了。命隆科多兼任步兵统领,掌管京城兵马;又封年羹尧为川陕总督,挟制住了十四爷的兵马;同时又命您代为祭天,这不都说明先皇要传位于您吗?”
胤禛听了,立刻坐正了,将她拉进怀里,说道:“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耿雯杨看着他,知道他现在是多么希望有人可以肯定自己,于是说道:“虽说隆科多大人是您的暗棋,但是年羹尧却实打实是您的大舅子啊,年懿君前儿有福惠,如今又有了身孕,他自然更是拥护您了。若先皇当初属意于十四爷,又怎会在他得胜回京时,命他常驻西宁,同时又用年羹尧这个川陕总督挟制住他呢?您要知道,山高皇帝远,十四爷再能干,京城这边若有了异象,他也是无法及时赶回来的。说到底,先皇还是觉得十四爷是八爷的人,他忌惮八爷自然会把十四爷派得远远的。”
胤禛笑了,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还替自己分析得这么透彻。他搂着雯杨说道:“幸好有你。不然如今谁还能宽我的心呢?”
耿雯杨轻轻地说道:“皇上,攘外必先安内。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明日臣妾想去给德妃娘娘请个安。”
胤禛略想想,便同意了,说道:“早晚要见的,若你能把这番话说给皇额娘听,或许还有转机。”
雯杨点点头,不再言语。
次日,耿雯杨打扮周全,由绣墨陪同,带着两名宫女并一个小太监来到了德妃居住的永和宫。由于拒绝接受皇太后的封号,以及迁居慈宁宫,目前德妃娘娘依旧住在永和宫里。她不动,康熙帝其他的嫔妃也依样画葫芦,各自待在自己原来的宫里,不肯迁宫。
耿雯杨未经通报,就走进了德妃娘娘的寝室。自从胤禛派十四爷允禵护送康熙梓宫往遵化景陵安葬,并命他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守灵后,德妃娘娘便闭门谢客,凡事不问。
雯杨闯进来时,德妃娘娘正在诵经,身边只留了若心一人伺候。怎料,这若心也是见过孝懿仁皇后的,忽地见到眉目神似的耿雯杨,不由得惊得跌坐在地上。德妃娘娘一惊,见若心一脸惊恐地坐在地上,连忙抬头看去。看到耿雯杨站在那里,眉眼间恍若当年的佟佳贵妃,不由得也呆住了。
耿雯杨见半响二人都没有动作,连忙小心地屈膝行礼,说道:“妾身,格格耿氏,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二人这才缓过神来,若心搀扶着德妃起来。德妃冷冷地说道:“耿氏?你就是那个耿雯杨啊,好本事,摇身一变,都成了皇上的嫔妃了。”
雯杨浅浅一笑,低声说道:“妾身如此,不都是比照着娘娘您在行事吗?”
“大胆。”若心见雯杨如此不敬,立刻呵斥道。
耿雯杨再次行礼,说:“请娘娘屏退左右,妾身有几句话想跟娘娘禀报。”
德妃挥挥手,若心和绣墨立即退下,并带上了房门。德妃仪态万千地坐到炕上,缓声说道:“本宫还真小看你了,当初就该斩草除根。你这眉眼真恰如当年的佟佳·幽兰,难怪我的两个儿子都被你勾了魂儿去。你想说什么?若是替老四来当说客的,就不必说了,你回去吧。”
雯杨笑了,也不理会德妃娘娘,也径自地坐在了炕上,低声问道:“娘娘就不想知道,先皇究竟是立的谁为储君吗?”
德妃听了,心中一动,旋即说道:“先皇立的谁,都无所谓了。如今老四已然当上了皇上,难道还会退位吗?”
“娘娘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何苦还要为难皇上呢?”耿雯杨看着德妃娘娘,果然如史料记载的那样,面相和善。虽说已经年过六十,但眉眼间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容貌也必定倾国倾城。那怪她能从宫女一步步走到如今太后的位置,这心智相必也是极深的。她接着说道:“王爷如今已经是皇上了,虽根基未稳,但已成事实。若现在宵小之徒兴风作浪,将皇帝拉下来,娘娘觉得会是谁上位呢?是十四爷吗?妾身觉得,八爷、九爷他们未必会随了您的心愿。”
德妃听完,沉吟不语。
耿雯杨继续说道:“如今,朝上众人还是以八爷马首是瞻,娘娘如此行事,不仅给皇上难堪,也落人口实。有朝一日,众人以此逼迫皇上退位,八爷登基。娘娘,您觉得以八爷和九爷狡诈的心性,会放过你们母子三人吗?皇上再不合您心意,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对十四爷也有手足之情。他日为人鱼肉时,又有谁能保全他们呢?”
德妃听了,心中不禁暗叹:果真聪明,字字珠玑。这样的女子,当初怎么就没给了老十四?即不与他,又为何要手下留情?罢了,一切都是天意。木已成舟,为了老十四的将来,我也只能从了。
“妾身原不该来说这些的。但看到皇上忧心,妾身心里着急,才擅闯永和宫。请娘娘降罪。”
耿雯杨跪在地上,等着德妃发话。半响,德妃娘娘缓缓地说道:“你起来吧。”
“谢娘娘体谅,个中利害,还请娘娘三思。妾身先告退了。”
“过来。”德妃招手示意耿雯杨坐到自己身边,她拉着雯杨的手,问道:“你且放心,一切木已成舟,本宫自有定夺。本宫若今日就搬到慈宁宫去,你可否回答本宫一个问题,据实以告。”
耿雯杨点点头。
“你这样聪明,老四一定信任你。你可知道他用了谁,才能篡位的?”
雯杨心中一片悲凉,关心则乱,德妃娘娘偏爱幼子竟到了如此地步。她直视着德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娘娘,皇上没有篡位,的确是先皇传位给他。娘娘冰雪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先皇若真属意于十四爷,为何让他常驻西宁?同时,还任命年羹尧为川陕总督。娘娘,鞭长莫及啊,京城若变天,十四爷能赶得回来吗?您认为年羹尧会让十四爷擅自回来吗?四爷可是年家的女婿啊!您还不明白吗?”
“你是说……”
“娘娘若不信这些,您再细想想。当时的步军统领是谁?隆科多,那是孝懿仁皇后之弟,他一直支持皇上,众人皆知。但先皇偏偏让他接手步军统领一职,就是将京中的布防全部交到了皇上手中。是皇上,不是跟十四爷更要好的八爷、九爷或十爷。娘娘,您如今还觉得先皇有意传位给十四爷吗?”
德妃乌雅氏惨淡地一笑,泪划过脸庞,她轻声地说:“原来机关算尽,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皇上啊,您若早就属意老四,为何不让臣妾知道啊?害得臣妾差点就跟儿子母子情断。”
“娘娘,一切还来得及,只要您移居慈宁宫,接受皇太后的封号,皇上还是您的儿子,十四爷还是皇上的弟弟。”耿雯杨再次跪下。如今自己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德妃娘娘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若当年自己把她给了老十四,是否今天的局面就不一样了?
当耿雯杨从永和宫出来时,德妃娘娘也传旨即日迁宫,并命人去禀告皇上,晚上皇太后要在慈宁宫与皇上共进晚膳。和煦的春风轻抚,鸟儿飞翔鸣叫着,温暖的阳光洒下,照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熠熠生辉,一切似乎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