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娆躺在胤禛身边,借着月光仔细地端详着他。消瘦的脸庞,俊朗的面容,清冷的气息,即使是熟睡时,眉也紧紧地蹙着。她不禁伸手想去抚平那蹙着的眉,可手悬在半空,硬是不敢去触碰。僵了许久,终还是收了回去。那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地,可他的心却不在,从一开始就不在,自己亦如是,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那样美的一张脸,那样好的一个人,注定不会被忽视。只是他和她之间,是否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着想着,蕙娆睡着了,蜷缩着身子,如小猫一样,安静地守在胤禛的身边。过了片刻,胤禛醒了。睁开眼,看着身边这个瘦弱的女人,好看的眉眼,稚气未脱,脸上的泪痕未干,身子团成一团,像个受惊的小猫,惹人怜爱。心里不禁叹了口气,终将对不住她,若她不来,自己又怎能把耿雯杨带回来?只是自己的心里有了雯杨,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善待了。若再没了丈夫的眷顾,她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耿雯杨也未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路还长呢,为了将来,一定要和钮祜禄·蕙娆打好交情。这孩子虽机灵,但应该天性不坏,若自己可以陪她经住那些明争暗斗,将来的日子也会好过。只是,终将对不住她,虽然一早就知道她此生注定不得圣宠,但彼时却是因为自己。

此时,无法入睡的又岂止他们二人。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同样孤枕难眠,四爷原不好女色,为何独独对这个钮祜禄·蕙娆恩宠有加呢?难道真是为了子嗣?可惜我的弘晖,若他还在,我现在好歹有个依靠。自己如今也快三十了,一直未再有孕,今后恐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如今花一样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了,以后的日子……想着想着,不禁失声痛哭。

次日,雯杨和秋月伺候胤禛、蕙娆梳洗。

耿雯杨将热毛巾递给胤禛,不料他趁人不备,竟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雯杨一惊,四处看看,见未有人注意。娇羞地剜了胤禛一眼,用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腕,趁机把手抽了回去。胤禛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了低声说:“你早晚是我的。”耿雯杨没想到胤禛会出言调戏,顿时羞红了脸,直愣愣地杵在那里。胤禛见了,不由得一笑。

这一切早就被蕙娆尽收眼底。心痛吗?没有,但失望仍在所难免。一早便知道以自己的样貌、心智无法一直得到丈夫的眷恋,但却没想到会失去得这么快。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从第一眼开始,便注定了自己今后的命运。

送走了胤禛,耿雯杨和秋月精心为钮祜禄·蕙娆妆扮,今日便是新妇拜见嫡福晋、侧福晋,与府中各女眷见礼的大日子。雯杨特意给蕙娆戴上发架,梳了架子头,正中插了一朵淡粉色纱堆的牡丹花,一边零星地缀了几枚单粒的珍珠簪,在另一边发髻上,插了一只红珊瑚质地蝴蝶簪,垂着一串小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衣服是鹅黄色的单氅衣,上面用纱绣了代表多子多福的石榴花纹,只只蝴蝶在花间飞舞,领袖处皆用艳红色的丝线绣出了华美的滚边。蕙娆肤质白皙,穿这个颜色更显得精神爽利,神采飞扬。她站在穿衣镜前,左瞧右瞧,很是欢喜。

“真好看,你真会打扮,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到比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会料理。”蕙娆边说,边仔细打量着耿雯杨。只见今日她穿的依旧是淡绿色的纺绸宫衣,周身无半点饰物,素素净净,竟十分本分,一点也不似要抢自己风头的样子。蕙娆心中疑惑,不免有些想法。

“格格,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过去了,别失了礼数。”耿雯杨见她有些出神,连忙轻声提醒着。

蕙娆点点头,由耿雯杨和秋月搀扶着,缓步朝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的院落走去。

蕙娆她们到时,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寝室的东暖阁里已经莺莺燕燕地坐了大半屋子的人,原本众人有说有笑。当月茹走进来禀报后,众人立刻停止了说笑,屋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好奇地向门口张望。

乌喇那拉·舒兰微笑着对月茹说:“快把妹妹请进来。”舒兰今日梳的如意头,中间簪着用珊瑚、宝石、珍珠串成的珠花,发髻两端插着同样材质的压鬓簪,左边发髻顶端别着一只凤穿牡丹发簪,垂着三串珍珠流苏、串珠底层用红宝石作坠角。身上穿着嫣红色纱绣牡丹花纹的氅衣,衣边和袖端皆密密地绣上了寓意吉祥的华美滚边。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仪态大方。

蕙娆轻声走近暖阁,雯杨、秋月垂首跟从。

“妾身钮祜禄·蕙娆给嫡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蕙娆带领着雯杨、秋月周正地行礼。

“妹妹,快起来吧。快坐下,自家子姐妹,也用不着这些虚礼,快,快请坐。”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和颜悦色地说着,并示意月茹上前搀扶。

“谢福晋。”蕙娆谢过后,看见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东西侧首位都未坐人,刚要上前。不防,被耿雯杨暗暗拽了一下衣袖。略微迟疑间,雯杨走近,搀扶着,往西下首最末一个位置,半坐下。

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依旧笑得和风细雨的,眼中却闪过一道光芒。“妹妹,新婚燕尔的,穿着越发鲜亮才好。这样素净,可失了侧福晋的体面。”

蕙娆吓得连忙再次跪下,连声说道:“福晋万莫折杀妾身了。妾身不过小小的格格,怎敢奢望侧福晋的位份。”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接话了,“呦,才刚进门,就看不上格格的身份了。”说完,一挑帘,走进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贵妇人,瓜子脸,丹凤眼,眉毛高挑,不可一世。把子头中插了两朵大红色的海棠花,两端缀满了各色宝石发簪,赤金镶红珊瑚的耳环,熠熠生辉,身上穿的是月红色彩蝶齐飞花纹的单氅衣。

“我说是谁这么呱噪呢,原来是你来了啊。”乌喇那拉·舒兰笑着对蕙娆说:“这是宋格格,是最先在贝勒爷身边伺候的,是咱们的姐姐,以后对她要越发恭敬才好。”

“福晋,您这可就折杀妾身了。您是正正经经的嫡福晋,是妾身的主子。妾身身份卑微,那有脸面得您称一句姐姐呢?”格格宋悦心笑得花枝招展,赶紧快步走过去搀扶着乌喇那拉·舒兰,连声说道:“哎呀呀,福晋今天打扮得好鲜亮啊,这衣服这首饰光彩夺目的,莫说旁人了,把妾身都给迷倒了。”

舒兰笑着说:“就你的嘴讨巧,难怪贝勒爷偏疼你了。”

二人正自顾自地说笑着,一位坐在东下首次位的女子站了起来,轻声说道:“禀福晋,新妹妹还跪着呢。”

乌喇那拉·舒兰一惊,旋即说道:“哎呀,你看看,我光顾着和宋姐姐说话了,竟忘了。妹妹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日后也要像这样亲近才好。来,见过你宋姐姐。那个,是你武姐姐。”说罢,拿手一指刚才的那位女子。

钮祜禄·蕙娆才起身,又连忙给两位格格行礼。格格武凝芷笑着刚要去扶她,看到格格宋悦心还未发话,嫡福晋舒兰也没有表示,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蕙娆也不敢乱动,只得强忍着半蹲在那。许久,宋悦心才缓缓地说:“起来吧。”武凝芷连忙过去把蕙娆扶起来,微笑着打量着她。

耿雯杨低头不敢多言,只是偷偷地细心观察着武凝芷,二十出头的年纪,瓜子脸,有一双美丽的杏核眼,鼻梁高挺,嘴巴小巧,笑起来脸颊处有一对酒窝,很是好看。她看起来,还算是个心善的,至少比那个宋悦心强些。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权谋戏看多了,又如何能轻易确定谁是敌是友呢?这胤禛的后院那将来就是宫斗戏的主场,还不个顶个的都是人精?

正想着,乌喇那拉·舒兰发话了:“妹妹,今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咱们姐妹间也要常来常往,多多亲近才好。月茹,把我给妹妹准备的见面礼拿来。这是前儿贝勒爷给的两匹苏绣,还有我陪嫁的那枚珍珠点翠簪和我父亲从青海带回来的珍珠耳环。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小巧玩意儿,妹妹莫要见怪,将就着戴吧!还有,我已经吩咐管事的,另外再给你裁制几件新衣。”

耿雯杨听了心中一动,原来这名贵的珍珠点翠簪和青海的珍珠耳环,嫡福晋那里多得是啊,要不怎么总能拿出来赏人呢?她低头暗暗一笑,看来嫡福晋对蕙娆也不是太在意啊,谁又知道这个不起眼的格格将来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太后呢?

钮祜禄·蕙娆听了,连忙起身谢礼,“谢福晋赏赐,妾身惶恐,这太贵重了。”

“好了,好了,你我姐妹一场,何必这么外道呢?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侧福晋今天身子不爽利,改日见也是一样的。”乌喇那拉·舒兰拉着蕙娆的手,缓缓地往外走,“妹妹回去好好休息吧,只怕晚上贝勒爷还得到你那去。贝勒爷膝下子嗣单薄,你要努力,争取早日给爷生下个一男半女的。”

蕙娆听了,羞得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