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内务府奉旨选秀,新一轮的后宫争斗,即将开始。同年六月初六,皇四子胤禛的嫡长子弘晖病逝,年仅八岁。四爷胤禛、嫡福晋乌喇那拉氏悲痛不已,四爷更是称病数日。为了绵延后嗣,康熙帝斟酌再三,特下旨,赐秀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秀女张氏于皇八子胤禩,秀女王氏于皇十子胤礻我,秀女瓜尔佳氏于皇十三子胤祥,秀女伊尔根觉罗氏于皇十四子胤禵,其他阿哥暂且不提。

稍后,内务府的李公公草拟好了陪嫁名单,按品级分配好给各府的宫女人数,并将名单呈于八皇子胤禩。

胤禩接过名单,只一眼,便看见耿雯杨的名字赫然在列,被分配在了钮祜禄氏陪嫁行列中,心中不禁一沉。他合上名册,对李公公说道:“我再看看,今时不同往日,万岁爷特下旨赐婚,咱们更要办得稳妥才好。随嫁宫女不光要家世清白,更要挑机灵懂事的,才不枉万岁爷对臣下的一片苦心。暂且将名册留下,让那些宫女准备着,我要逐一筛查。”

李公公无奈,只得下去了。

八爷再次打开名册,看着耿雯杨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次日,八爷胤禩给生母良嫔请过安,准备回府时,遇到了同样给德妃娘娘请安出来的四爷胤禛。

“四哥,真巧啊。我听说前儿德妃娘娘偶感风寒,现在身体无恙了吧?弟弟近日忙于处理内务府的琐事,因此还未来得及去向德妃娘娘请安。”八爷胤禩率先问道。

胤禛点点头,说:“劳八弟挂心了,额娘已大好了。”

二人无言地走了大段路。八爷思索再三,说道:“四哥,这次皇阿玛指婚,内务府草拟了随嫁宫女。您府上是两人,其中一个宫女叫耿雯杨,据说就是前儿替您挡了一箭的那个丫头。不知……”

胤禛停下脚步,冷冷地注视着八爷,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也没什么。只是……弟弟听说,十四弟中意于她,早就央求过德妃娘娘要了来,这只怕是到时他心里会不痛快。”

胤禛听了微微一笑,靠近八爷,在他的耳边说:“这个人,你给也好,不给也罢。我都要定了。八弟和老九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吧?”

胤禩一惊,实在猜不出胤禛的底牌。但仍不死心,试探地问道:“四哥是说……账本?”

胤禛摇摇头,低声说道:“巴鲁。”

“巴鲁?四哥,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明白也好,装糊涂也罢。老九派出的杀手是谁,什么身份,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难道我就不能还之彼身吗?老八,现在我不说,无非就是要保全你。所以,我只想要这么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你这个内务府总管还没有办法吗?”

胤禩只得点头说道:“四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一定会称了四哥的心愿。”

六月十六,黄道吉日-宜嫁娶,这一日被指婚的秀女会统一从紫禁城的钦安殿出发。因此,十四日,所有的秀女以及陪嫁侍女,全部被送到了乾东五所等候。那一日,八阿哥胤禩在钦安殿的西配间里,逐个筛查所有陪侍宫女。终于,轮到了耿雯杨。

耿雯杨慢步走了进去,缓缓行礼,“奴才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如今你被划拨到四哥的府里,王府虽不及宫里规矩多,但你也需谨言慎行。宫里出去的,自然要比府里的更加稳妥才好。”八爷边说,边走到耿雯杨身边,低声说道:“我虽不知道老四为何悔棋,但你能起到什么作用,咱们心知肚明。你说,我是放虎归山,随了老四的愿呢?又或者,还是斩草除根呢?”

耿雯杨淡淡一笑,直勾勾地注视着八爷,说道:“贝勒爷,您太抬举奴才了。奴才哪就配得上称老虎啊?奴才不过是一介女流,掀不起什么风浪。是去是留,还不是贝勒爷您一句话?”

胤禩眼中杀气一闪,面色温和地说:“若我把你调换到十四弟的府上,那十四弟岂不是更得谢我了?”

雯杨的心猛地一抽,若真这样,自己该怎么应对?难道要求着十四爷把自己送到四爷府上吗?多丢人啊!“主子有令,奴才听令便是。虽不知道贝勒爷为何偏要为难奴才?但奴才会好好活着,在哪都一样。奴才斗胆,奉劝贝勒爷一句,凡事要留有余地,万莫太过。”

胤禩不禁莞尔,这样大胆的丫头,估计以后也难见了。如今放手,还真有些不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什么都得舍得。她在老四、老十三那,老十四会站在自己这边;放在老十四那,他还是会和自己站在一起;若把她安插在自己身边或是老十身边,结果依然如此,没有改变。只是,这样聪明的人,若不能收服,反而会养虎为患,留在自己人身边,只怕迟早是个祸害。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随了老四,看他日后还能掀出什么花样来?

打定了主意,胤禩问耿雯杨:“我今日若随了你的心愿,你便欠我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求于你,你当如何?”

耿雯杨想了想,说道:“贝勒爷,命运这东西,其实早已注定,没人能够左右,所以有时别算计得太清楚。奴才只承诺,有朝一日,若贝勒爷获罪下狱,奴才必定拼尽全力保您性命。”

胤禩听了,很是恼火,冷笑了一声,仍强压着说道:“哼,好大的口气。自古成王败寇。若真有这日,我宁可死,也不做那阶下囚。”

耿雯杨平静地看着八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八爷,您今后的路,会无比艰辛。我虽知道结局,却也无可奈何,唯有真心愿您能够收手,清心寡欲了此一生。

紫禁城--永和宫永和宫东梢间为德妃娘娘日常生活和休息的地方,室内东面为一通炕,上靠墙置十二扇炕屏,屏心雕春夏秋冬四季花卉图。屏前有炕几,两侧为炕案,案上陈设有文玩。炕前放置着一架紫檀挑杆灯,是康熙爷新赏赐的,以表彰德妃娘娘尽心协理六宫事。灯为紫檀边框,有带宝盖的玻璃灯屏,宝盖四角垂挂灯穗,此灯既可用于照明,又有装饰居室的作用,很是独特,阖宫上下,也就永和宫这一盏。

德妃娘娘,乌雅氏能从一个身份卑微的、负责端茶送水等细活的“官女子”,一步一步登上永和宫主位的位置,除了她的心智和美貌外,淡泊名利的性格或许才是康熙皇帝最看重的。她用特有的敏感和睿智暗暗地保护着自己和她的孩子们,她一生中生育的六个子女中,但如今活下来的只有皇四子胤禛和皇十四子胤禵。

四爷胤禛来请安时,德妃娘娘正在亲自擦拭着紫檀挑杆灯的浮土。

“儿臣给额娘请安。”

德妃乌雅氏高傲地坐下,冷冷地看着四爷胤禛跪下行礼。少顷,才缓缓地说道:“起来吧。”

“是。”胤禛站了起来,问道:“不知额娘今日特意叫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老四,过来,这边坐。”德妃忽然满脸笑容,亲切地招呼胤禛过去,“额娘有事想跟你说。”

“是。额娘吩咐。”四爷依言,半坐在凳子上。

若心适时地端着茶走了进来,她将茶盏轻轻地放在胤禛身旁的矮桌上,轻声说道:“贝勒爷,这是您素日最爱喝的信阳毛尖,是今年新进的。娘娘吩咐奴才早早地就备下了。您尝尝。”

胤禛微微颔首,谢过。

德妃娘娘端起茶喝了两口,略略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额娘听说,这次你皇阿玛特意赐了钮祜禄氏给你,内务府也已经拟定好了陪嫁的名单。这名单里面……有个叫耿雯杨的宫女,你十四弟跟额娘提了多次……额娘也知道,内务府拟定的名单不能随便更改。所以……额娘今天特意找你来商量。日后若能寻个由头,把她送到你十四弟府上去,你们兄弟二人岂不更和睦了?”

胤禛听了,下意识地紧握了拳头,但脸上依旧风轻云淡。他轻声地说道:“这个,恐怕……儿子恕难从命。十四弟常往天馥斋私会耿雯杨,儿子也已有耳闻。原也想成人之美,但这内务府的名册,恐怕……早已众人皆知。若日后,儿子将人送到了十四弟府里,只怕到时必定流言四起,坏了十四弟的清誉。他日……若皇阿玛听说了,只怕……儿子认为,额娘还是早劝十四弟断了这个念头才好。”

德妃娘娘素来最疼十四爷,自然不想他在御前失仪。略想了想,就说道:“还是你心思缜密,本宫竟没有想到,难得你这样为你弟弟着想。也罢,老十四那里,额娘会想办法断了他这个念想。那个丫头……也不能留了,早晚是个祸害。日后你寻个由头,打发了吧。别为了个女人,让你们兄弟二人伤了和气。”

胤禛默默地点了点头,退下了。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十六,风和日丽,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们,走出了紫禁城,走向了她们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