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走进来时,耿雯杨正在认真擦拭着一个元青花的胆瓶。冷不防一转身看见了八爷,吓得她险些扔掉手中的瓶子。雯杨赶紧蹲下紧紧地抱住瓶子,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好险好险,差点摔了上亿元的宝贝。这要是在现代,把我砸碎了买渣儿都赔不起啊。她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回到条案上,轻轻地后退了几步,生怕动静过大,瓶子掉下来碎了。见一切无恙,这才转过身给八爷行礼,“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刚才吓着你了,是我的不对。”八爷胤禩温和地说着。

“贝勒爷折杀奴才了,若贝勒爷没其他事,奴才先告退了。”雯杨想离这个人远远地。

“慢着,我有话对你说。”

耿雯杨无奈,只得垂首躬身候着。

“你姐姐,耿雯蕙,你还记得吧?”

“回贝勒爷的话,姐姐入宫时,奴才还不足十岁,记不大清楚了。”

“虽然你记不清了,但是你姐姐怎么死,你一定很想知道吧?”

听了这话,耿雯杨不禁抬头直视着胤禩,她是在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子忽然特意跑来说这个?耿雯蕙怎么死的,关我什么事?

“贝勒爷今日特意来,就为了说这个吗?”耿雯杨看着八爷,缓缓地说道,“我若说不想知道,贝勒爷还准备说吗?”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尽管如此,胤禗还是继续说道:“你姐姐当年是皇阿玛身边的司记,深受皇阿玛的喜爱。可惜被太子瞧上了,求皇阿玛将你姐姐赐给他做侍妾。皇阿玛当时虽未应准,但终究是拗不过太子的。原想着没几日也就松口了,可谁料到三日后,你姐姐被人发现吊死在寝室里了。有人传她不甘受辱于太子,才悬梁自尽了;也有说是太子想要轻薄她,被她抓伤,恼羞成怒,命人勒死了她,再做成自尽的假象。虽然众说纷纭,但经我细查发现竟是老四指使手下干的,为的就是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

“四爷?真是四爷干的吗?贝勒爷可有证据?”

“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仅有人证。但老四原是想把你姐姐献给皇阿玛的,可是太子兀自插入要讨了她去,若真得了,你姐姐岂不就再无利用价值?所以老四下了杀手,一石二鸟,即除了后患,也离间了皇阿玛和太子爷的关系。”

耿雯杨略略思索,抬眼问道:“既然只有人证,那是谁都可以信口胡诌了,还不是贝勒爷的一只枪,指哪儿打哪儿?想想也不足信。”

胤禗听了,顿时冷了脸。“你就那么信你的主子?”

“不是信,是觉得不可能,四爷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可万莫过于天真了。”

“那贝勒爷今日告诉奴才这些,是想奴才怎么做?去质问四爷吗?奴才没那个能耐。奴才不过是个奴才,奴才的一家子都是奴才,主子要打要杀,奴才们都绝无二话。”

“我……我只是不忍你受老四蛊惑,白白落个和你姐姐一样的下场。”八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你要知道,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和你姐姐当年并无差别。”

耿雯杨冷笑了一声,“那贝勒爷前些日子所作所为,又和当年有何异处吗?奴才大胆猜一下,当年也是贝勒爷将姐姐引荐给太子爷的吧?否则又岂会生出这诸多故事来?如今贝勒爷又送奴才镯子,又让奴才随驾出巡的,不是也存了心思?”

话一出,胤禩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贝勒爷和九爷费尽心机把奴才推到太子面前,不也是想像当年那样,好借四爷的刀除了奴才吗?不管姐姐当年是不是被四爷所杀,如今奴才都不会步入她的后尘。”雯杨轻轻地靠近八爷,扬起头,死命地盯住胤禩的眼睛,说道:“四爷没有给奴才任何指示,奴才也不是四爷的人。贝勒爷信也好,不信也罢,奴才所做种种,无非是想平稳地在这里活下去。还望贝勒爷高抬贵手,容奴才一席栖身之所。以前种种,奴才管不了,也不想管。奴才只想安生地活着,待到日后万岁爷开恩放了出去,好与家人团圆。求贝勒爷成全。”说罢,耿雯杨猛地跪下,使劲地磕了三个响头。

胤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心思细腻,头脑灵活,临危不乱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全无失去亲人的悲切之情,完全颠覆了自己原先的种种设想。为什么看不透呢?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耿雯杨躬着身子,并未抬头,卑微得鼻尖几乎都触到了地面。

幸好我是朱蕊,若真是耿雯杨,听着这样的消息,哪还会管是真是假,早就得哭个你死我活了。说不定现在都诅咒发誓,要和八爷一起同仇敌忾了呢?八爷呀,八爷,你步步算计,可惜棋差一招。我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儿,我才不会去信那些鬼话呢。我好歹也是活了二十多年,还能被你个十几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

胤禩无法,只得拂袖而去。

送走了八爷,耿雯杨也无心打扫,早早地就回房了。小惠许是吃了药,正在酣睡。雯杨安静地坐在炕上,仔细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虽说世人都说雍正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但就我到这的两年里,我所看到的胤禛,连责罚下人都未曾有过,何来辣手摧花之说呢?耿嬷嬷对他忠心耿耿,耿雯蕙也一定是被洗过脑,又怎会出卖他呢?再说,康熙当时又未同意赐婚,耿雯蕙尚有利用价值,胤禛何必多此一举?如此欲盖弥彰,看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事十有八九是八爷他们干的。如今又想借题发挥,乱了我的阵脚。耿雯蕙啊,耿雯蕙,说到底你也怪可怜的,连个答应还没争上呢,就被害死了。

将一切捋顺,耿雯杨顿觉轻松不少,刚欲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忽的灵光一现。

慢着。八爷告诉我这些,必是意在拉拢我。若此计不行,他们是再施二计呢,还是准备除了我?哎呀妈呀,我刚才多少也该表现出伤心来啊!怎么能那么不疼不痒的!怎么办,怎么办?得有个缓兵之策。

八爷府“什么,她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合常理啊。虽说她们姐妹俩少时就分离,但到底是姐妹一场,怎么会没有半点伤心?”九爷胤禟听了八爷的描述十分吃惊,“纵使是个铁石心肠,自己的亲姐姐被杀,她连眉毛也没挑一下。这得是多狠的心啊?”

“正是,我也看不透。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倒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八哥,可这不合理呀。若说她不是耿雯杨,那岂会跟耿雯蕙长得如此相像。况且那是耿家亲自送到京城的,怎会有假?”胤禗又开始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可是这丫头还真不像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像是见过些世面,反而立刻猜到,咱们当初把她推到太子面前的计谋。这样的人,比老四藏得还深,我还是头一次见。”八爷转动着扳指,陷入了沉思。

“八哥,那还等什么?这样的人,留不得,迟早是个祸害。”

“不急,我……还想再看看,再看看。”

耿雯杨病了,连日高烧不退。

也难怪。四月天虽说不冷,但大半夜的,悄悄地跳到河里,游了好一阵子才上来,又不立刻换掉湿衣服,擦干头发,生生地在外面站了小半个时辰,纵是铁人也是扛不住的。所以耿雯杨如愿地病倒了,病得半死不活。

看着小惠她们跑前跑后,端茶煎药的,雯杨心中暗喜,只盼着动静再闹大点,把自己形容得病入膏肓才好呢。很快,十四爷驾着祥云赶来了。

第二天,十三爷也来瞧过了。

第三天,九爷的人也来问过了。

该来的都来过了,不该来的也依旧没有出现……

八爷府“八哥,我叫人瞧过了,确实病了。而且还挺严重,连日高烧不退。”

“看来是我高估她了。到底还是一母同胞,怎会不上心呢?”八爷舒心地笑了。

博弈中的两人,现在都可以稍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