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遥遥东向。

巨浪之巅，群峰托举着一个透明浑厚的水障。

在海水及身的刹那，石苇抬手放出一个水障，将李无常和胡大云包裹其中，如山的水墙立即分向两边，卸去冲力后，又把水障含在其中，迅速冲出数里远。对石苇来说，一切的水都是无害的，待远离了盐泽，轻柔的浪花又将水障卷上海面，拖着他们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很多怪鱼从沙子里钻出来，兴奋地没入海中。短短数百里，石苇见到的怪鱼已不下千种，小到数寸，大到数十丈，种类之繁杂令他眼花缭乱。石苇也再次看到了蝎潮，巨型的飞蝎居然也能生活在海里，只是它们已丝毫察觉不到有人存在，偶尔几只撞在水障上，也都晃动着翅膀游开了。

“石苇兄弟，我们不会从这里掉下去吧？”胡大云拍了拍身下的水障，怯怯地问了一句，招来四只白眼。

“老李，刚才那妖怪说的杉纹云锦是什么？”石苇问道。

“是用杉纹火蚕吐丝织成的衣料，披在身上便可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且没有丝毫灵气外泄，我们能躲过那些怪物也全靠它。”李无常说完似有所悟，于是回过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胡大云。

“你...你想干什么？”胡大云慌了，作势要往后退，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硬生生的坐直了没动。

“干什么？哼哼...”李无常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在自己的白胡子上蹭了蹭，说道：“为这块破布死了那么多人，你们胡家就不该表示表示吗？”说话间，他缓缓逼近两步，伸手向胡大云领口抓去。

“不行不行，这是家主重金购下的宝物，我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胡大云急忙向后挪了两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水障的边缘。

“别废话，把他扔下去！”石苇极不耐烦，他似乎又闻到了阴谋与危险的味道。

“有的商量，有的商量！”胡大云连忙哀求，抓着李无常的衣襟不放，生怕一松手就掉进海里去。

李无常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乾坤袋，取出纸笔，边写边念：“今有胡家管事胡大云，欠李无常、石苇赌债，各金币五百六十枚，经债主允准，回五杀城后三日内偿还。此证。”

他写完吹了吹墨迹，抄起小刀在胡大云的手上抹过，然后抓起他的手，匀和一下血迹，重重按在纸上。

“我...我哪来的那么多钱？”胡大云有些犹豫。

“蠢货，这次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胡家不要赔偿抚恤的吗？多上报几个就是了。”李无常指着胡大云的鼻子教他做事。

“可是你们也没...”胡大云的脑子不太够用，但看到眼前带血的刀尖，还是咽了口吐沫，用力点点头。

所有的事情都已敲定，一路上便再无是非。三人逐浪而行，天明时分便将盐泽甩出千里之外。大海继续吞噬着沙漠，只有数百丈的高山才能幸免于难，从而变成孤零零的小岛。胡大云在沙漠中行走多年，对地形颇为熟悉，趴在浪尖看了大半天，终于在中午时分认出一条古河道和一座灰黑色的磁山。河道蜿蜒向南，磁山立于东侧，以此为参照，向南三千两百里就是白象镇了。

石苇操控巨浪，将水障再托举起数丈，在通过石山之前取道向南，但这次是逆水而行，速度放缓了不少，这一路便是五天五夜，抵达白象镇的时候，三个人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按理说海洋中鱼虾众多，食物不成问题，但空桑之海中生活的却都是妖兽，它们或成群结队，或体型巨大，或实力强悍，或剧毒傍身，偶尔抓到一两只，也不敢用过来烤，只能生吃，石苇和李无常胃口奇差，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倒是胡大云来者不拒，依旧生龙活虎。

由于海季提前到来，沙漠中的驼队都跟着遭了秧，距离近的拼了耗费驼力，还有望勉强飞到白象镇，距离远的即便将骆驼累死，也会葬身鱼腹。一路上，石苇等人看到四五支驼队精疲力尽，尖叫着掉入海中，立即引来大批妖兽分食，但他和李无常自付不是那些妖兽的对手，只好袖手旁观，徒呼奈何。

白象镇方圆仅有数百里，沙季时曾是一小片高原，如今却只是一座小岛。岛上有数百户人家，形成了简陋的镇子，街市狭窄破烂，却因旁边有一个不小的淡水湖泊，盛产稻米，成为来往客商的重要补给地。

岛上到处是各色各样的驼队，大海茫茫，骆驼失去了作用，有限的船只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大家都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等待着。

“这些驼队中有不少修仙者，肯定随身携带了传讯的火符，再过几天，五杀城就会有大批船只赶来，将人和货物统统运走。”李无常坐在镇前的小酒馆儿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海季前后必有鱼灾，若不是那种铁皮楼船，根本就到不了这里。依我看，他们还得再等上半年。”胡大云不敢苟同。

“别指望我...”石苇说着指指门外。

出门几步就是镇外，大批驼队沿着湖边露营，石苇发现那里竟然有五六十位同阶存在，更可怕的是，还有三道异常强大的灵气波动，那是属于炼精修士的气息，石苇可不想因御水入海被人盯上。

李无常也放开神识，搜索一阵后默默的点头，他能理解石苇的顾忌，因此并不想强求。

“还有一个办法，不过对修仙者有些...有些不妥...”胡大云耷拉着脑袋，没什么底气，见石苇和李无常都盯着自己，这才小声说道：“应征去五杀城做官...”

“做官？”石苇愕然，官哪是说做就能做的，这家伙可真能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人家还能要我吗？”李无常瞪了胡大云一眼。

“五杀城的官船就停在码头上，但凡修仙前去报名，他们无不应承，只是做官的人在五杀城地位低下，俸禄又极低，做不好就要挨打挨骂，甚至贬做苦役，因此...”胡大云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难以启齿。

“只要离开这里，怎么样都行，到了五杀城再想办法吧。”李无常不顾石苇惊愕的表情，直接拍板决定。

“那你怎么办？”石苇疑惑地看向胡大云。

“我...我有办法。”

胡大云尴尬地笑了笑，再不肯说什么。石苇揣着一肚子疑问，也只能暂时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