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毫无遮拦地当空射下,黄沙滚滚,在下方翻卷着缠人的热浪。石苇觉得这个天地好似一个蒸笼,而自己就是快要蒸熟了的包子。

自丰水寨出发向南,仅一日夜便行了千里,现在是上午时分,驼队正沿着废弃的河道,浩浩荡荡地走在一座沙丘的沙脊上。据说这片区域鱼灾严重,驼队仍然坚持上午踏沙,下午宿营的惯例,入夜之后则飞上天空赶路,黎明方才落地。

这种走法极快,但终不是长久之计。下午日头最烈,即便躲在帐篷里也难以入睡,到了晚上,人可以趴在骆驼背上小憩片刻,但骆驼整夜飞行,疲惫不堪,行进速度一日慢似一日。无奈之下,领队胡大云下令,夜晚赶路照旧,整个白天都宿营休息。

这些骆驼虽有翅膀,却不健飞,它们的速度不敢恭维,慢吞吞的,比走在地上快不了多少,高度更不用说,偶尔爬山还行,平时就只能离地数十丈。夜晚坐在骆驼上,石苇总能看到沙土中翻腾跳跃的鱼群,这些鱼种类很多,并非只有从前见到的那种,其中有几种鱼长有类似翅膀的鱼鳍,竟然可以“飞”到骆驼的头顶。每到此时,胡大云就会指挥随队的武士们还击,他们使用的还是那种办法,念一段莫名其妙的誓词,然后招出橙色光带护在驼队两侧,怪鱼来袭,便有橙色光点射出还击,每每一击致命。

石苇对这些橙色光点十分在意,仔细观察了几次,才发觉自己原本的认识存在谬误。

那些武士虽然能召唤出橙色光带,却无法真正指挥那些光点,他们念动咒语和挥舞兵刃只是一种习惯,而事实上,只要怪鱼靠近,光点就会自行反击,一旦确定目标,便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石苇觉得,这些凡人之所以对修仙者不甚在意,倚仗的就是这种秘术,自己今后在空桑之海讨生活,绝不能对此一无所知,于是,他趁白天休息的时间悄悄向李无常请教。

“为何修仙者不能擅杀凡人?”李无常反问一句,并未直接作答。

“擅杀凡人有干天和,渡劫时会因此心魔丛生,枉送性命。”石苇仍对这种公认的说法深信不疑。

“呵呵,恐怕这世间的修士都是这般看法,倒也不算错...”李无常不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你可知道,杀掉一个凡人,究竟干了什么天和?”

石苇茫然摇头。他曾经杀过白龙会和红帆会的不少凡人,也没见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人为万物之灵,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三界六道,天地之间,只有人是天生道体,最适合修炼仙法,其他生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它们也可以修法,不过到了一定境界就会遇到天造的瓶颈,必须拥有道体才能继续修炼,七阶以上的妖兽需要渡劫化形就是这个道理。”

李无常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将两只老眼凑上去翻找半天,方才说道:“这个这个...”他翻了一页,继续念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哎呀,怎么总是记不住...”

石苇见他吞吞吐吐的,用衣襟将那本书捂的严严实实,刚才没太注意,只看清了书皮上的一个“纟”偏旁,这老家伙眼睛贼溜溜的,明显不愿自己知道书中的内容,准备概括编造一番。

果然,李无常苦思半晌,才继续说道:“所有的凡人,只要心存善念,身体就会与‘道’的规律暗合,同时也会具有‘道’赋予的神力...”

“‘道’是什么?”石苇对这个字眼儿再熟悉不过,但始终弄不明白它的含义。

“看见那个没有,你把它整个吃了,就知道什么是‘道’了。”李无常被石苇打断十分不爽,恶狠狠地指着帐外的一坨骆驼粪便说道。

“我晚上再吃,你继续说!”石苇连忙将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加上冰递给李无常。

“...这种神力因人而异,概括起来称作‘五心三气’。”李无常喝了口冰凉的酒,心情好了许多,于是继续开讲。

石苇听得入了神,却不敢再胡乱插嘴。

“所谓五心,也叫人灵之心,指的是凡人的五种善念,分五色,合五行,‘道’之所成也。舐犊之心属金,玄色;怜悯之心属木,青色;情爱之心属水,蓝色;进取之心属火,红色;忠义之心属土,橙色。五心因是善念所聚,主防而不主攻,但威力奇大,三界六道,诸灵诸圣,敢以仙法袭扰凡人者必遭一击。”

听了李无常的话,石苇偷偷打了个冷战。当年在北吉国,他用水矛术袭杀了红帆会数百人,还好那里面没有一个好人,否则自己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驼队中的武士能使用人灵之心,光点为橙色,必然都是忠义之士,看来以后更要低调,少惹事才好。

李无常灌了一口冰酒,只觉从头凉到脚底,于是心情大好,继续说道:“所谓三气,也叫人灵之魄,指的是凡人三种正直的欲念,与三才相合。胸怀家国者属天,养浩然正气;侠肝义胆者属地,有英雄豪气;志存高远者属人,怀少年锐气。这三气主攻,若修炼有成,任何修仙者都不敢轻掠其锋啊!”

“像我们俩这样,是不是与五心三气无缘了?”石苇有些丧气,他觉得自己真的不算个好人,李无常也是一样。

“这么嘛...恩...修仙本就违逆大道,不止你我,任何人开启了仙缘就别再奢望了。”

石苇见李无常又低下头去翻书,不禁好奇的凑过去,这本书看来不简单,所蕴含的道理那样深奥,是他从未听过的。

“少来!”李无常身体一倾,顺势将书揣进怀里,防贼似的看着石苇。

“看一下有什么关系。”石苇颜面无光,却又讪讪地伸出了手。

“五百灵石借你一天。”李无常道。

石苇直接转身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