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苇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因为家中出了大事。

得到伴参草后,石苇又在附近转了几天,然后准时回到了集合地。规定的时间到了,赶山人们陆续回来,大家都收获颇丰,背篓里都装了满满当当的珍贵山货。唯一的遗憾是有两个人走得太远,遭到老虎的袭击,在集结地中,远远的就能听到震天的呼啸和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对赶山人来说,这是常有的事,不守规矩就意味着死亡,大家只是慨叹,却也无能为力。王老爹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大家顺原路下山,再乘船到江口的刘家镇。在这里,赶山人分道扬镳,有的直接回乡,有的乘船前往府城,有的就地出售山货,换取现银。

因为赶山人的缘故,刘家镇成了附近百里最大的山货集散地,是以官府、帮会都派驻了人手。石苇不敢停留,收购了不少参苗,又找到个偏僻的货场,打算将药田里的草药全部装船运走。而当他兴冲冲地来到百梦园,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精彩的几何图形。

眼前一片狼藉,无论是药田、麦田,都如被野猪洗劫了一般,毁得一塌糊涂。麦田里的麦子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杆,麦穗都不见了,药田更惨,除了那株伴参草,所有的草药都被啃成了半截,没有一株能用。百梦泉边堆放着小山般的鱼骨头,这些鱼是石苇在龙潭试练后到江里捉的,养在诺湖里,准备随时打牙祭。

药田的一角传来轻微的嗫咬声,石苇气的浑身哆嗦,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边走边运气。

“王——扒——皮!!!”一瞬间,石苇已经想好了怎么称呼这只乌龟,从前有个刘扒皮欺压他,如今却改姓“王”了。

“你是几百年没吃了,还是饿死鬼投胎?”

石苇大吼一声冲过去,一把夺过啃了一半的草药。王扒皮也不示弱,一口咬空,立刻窜起两尺多高,扑上来抢夺草药,一人一龟又扭打在一处。

打了大半个时辰,双方都累的气喘吁吁,于是各自分开休息。

“你...你知道那个值多少银子吗?”石苇喘着粗气,抬手指着药田中央被啃掉半截的首乌:“那是千年首乌,最少能换500两银子...”见王扒皮还是一脸的无辜与懵懂,又补充了一句:“能摆上10桌上等酒席,足够你吃一个月了。”

王扒皮终于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两只大眼睛习惯性的抽动两下,泪水又流了下来。见石苇不搭理它,便将身体转过去,把头埋进龟壳,不再动了。

“算了算了...”石苇心中说不出的郁闷,怎么就平白供了这样一个祖宗,说又说不得,打又打不赢,这么能吃还不会干活儿,看来自己还真是个仆人的命。

接下来,石苇耐心地给王扒皮讲规矩。麦子要用来磨面,做成馒头或饼才可以吃;草药是用来换钱的,即便吃,也要一株一株的吃,不能每一株都只肯一口;鱼要养大了再吃,不能一次都捞光...石苇喋喋不休的讲,气也渐渐消了,反正有灵药之泉在,只要自己多加把劲儿,麦子和草药很快又能长出来。但想归想,做起来却要累死人。接下来,石苇不得不滞留在刘家镇,他租了个小客栈住下,白天疯狂地收购草药种子,晚上翻土犁地,在药田里辛勤劳作。王扒皮不愧是做老爷的命,不但不帮忙,反而在自己的小屋旁划出一大片空地,强迫石苇种满草药和麦子,它随后将这块地划作禁地,不许石苇踏入一步,自己却隔三差五到石苇的药田中闲逛,看到上了年份的草药,二话不说挖走吃掉。除此之外,王扒皮还坚决贯彻了石苇不准涸泽而渔的要求,新抓来的鱼放养之后,石苇也被禁止进入诺湖。

对于王扒皮的横行霸道,石苇只能一味忍让,如此也维系住了屈辱的和平。尽管如此,石苇还是尽心打理着自己的药田,他在药田周围扎上一大圈篱笆,然后找了块木板,写上“石苇的百梦园”六个大字,正式确定了自己的领土疆域,写完后仍不放心,又在大字下写上:“王扒皮禁止入内”几个小字。虽然知道这样做根本是徒劳,但石苇仍找到了些许心理安慰。

十几天后,新长出的草药终于凑齐了几口箱子,石苇便租了条小船,装货运往府城。

这段时间,石苇开始大量种植人参,待年份超过千年,便照医书上记载,在旁边洒下伴参草的种子。这伴参草的确神奇,种子种下后,便如活的一般迅速攀附在人参上,进而生根发芽,迅速长大。石苇试过,催生一株千年老参所需的白泉与首乌差不多,15-20滴即可,但催生一株伴参草居然要半碗之多,可见其药力之强。但幸运的是,只要伴参草在人参上生了根,便会将白泉尽数吸收,倒是不会出现膨胀爆炸的情况。伴参草靠人参而生,随人参而长,顶端的紫红果实最多长到拇指大小,高度不会超过人参的叶冠,待成熟采摘后,人参也被吸干了养分,开始枯萎,最后竟与一根枯木无异,通体焦黑,再无半点药性。

伴参草虽不易得,九草伴参丸的配制却并不难。只需取九种寻常草药各一钱,高温烹煮半个时辰,再加入两滴伴参草的汁液,提纯后揉成药丸即可。制成后的九草伴参丸只有指头大小,通体翠绿色,隐隐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十分漂亮。石苇为此买了一套熬药用的排炉,共有两个碳口,九个子炉,一次可以制作九个药丸,待到了府城,石苇已经制作了七十多颗九草伴参丸,装了整整五个瓷瓶。他用芷江中的鱼做过实验,在鱼身上砍上几刀,然后喂下九草伴参丸,数个时辰后,鱼不但没死,伤口反而缓慢愈合,过了两天,这条鱼恢复如初,身上连一处伤疤都没有,就连豁开的鱼鳞也完全长好了。

“这下发财了!”石苇觉得周身舒泰,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美滋滋地坐在船尾,石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那晚刘玥筎给他的,由于刘玥筎当晚太讨人厌,石苇恨屋及乌,顺手将信扔到一旁。临走前,他忽然想起这封信,觉得留在医馆可能会被人看到,万一信里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终归不好,于是带在了身上。如今心情好,无论刘玥筎写了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信中的内容很让石苇意外,刘玥筎说,从乌桓山回来后,刘正天便找来一位仙师为她把脉,原是打算求一枚仙药,为她清除恶斗后可能留下的内伤。不想,这位仙师把脉后,竟然发现刘玥筎身具灵根,有修仙的潜质,于是当场收其为弟子,准备带去天宏山修炼。能与仙家攀上关系,刘正天自然喜出望外,还重礼酬谢了仙师,刘玥筎却有些不情愿,她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于是去找石苇,希望能得到安慰,不想自己语无伦次,正事没提一句,疯话却说了一大堆,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石苇赶出门。

“你修仙便修仙吧,我日后不与你为难便是了。”石苇叹了口气,小声念叨一句,又习惯性地将信纸翻过来。

信纸的背面只有一行小字,石苇却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平静。

“如果有一日,我离你而去,不要想我...”这一句深深刻入骨髓的话语,带着巨大的悲伤直冲入心底。那歪歪扭扭的纤细小字中写满了曾经美好的回忆,仿佛那只梦中的小手,正握着笔,细细写来。

刘玥筎究竟是谁?她的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当悲伤逐渐消散,石苇心中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刘玥筎与白诺诺似乎早就相识,她看白诺诺的眼神那样平静而温和,就像在看着她自己。石苇也想到了刘玥筎帮他寻找白诺诺的遗物,甚至在文执事密谋杀他的时候传信示警,这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能如此帮他,大概也是因为白诺诺。

“我要找她问个清楚。”石苇想通其中关窍,心情顿时变得急切,府城在望,他几步从船尾走到船头,船也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