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案上的奏折终于批阅过半，顾君阳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角眉梢皆是疲惫。昨夜碍于太后的威胁，顾君阳在楚佳叶那里待了一夜。不过他连眼睛都没有合上过，只是独自坐在书房里到了天明，接着就连休息都没有，回到了宸乾宫忙到了下午。

已经一整个月没有见过白馨了，顾君阳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怎么都不能感到踏实。其实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非常害怕。他害怕看到白馨绝决的眼神，害怕她真的下定决心离开自己，所以他宁愿不去见她，却能确定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大殿外的张德海见顾君阳停下来休息了，于是趁机跑了进来，向顾君阳请示道：“启禀皇上，大理寺卿白大人在外面恭候多时了，要不要请他进来？”

一听说青石来了，顾君阳狐疑地看了张德海一眼，沉吟了一会言道：“人都来了，哪有不请之礼？把人请进来吧。”

青石一踏进大殿，就看见顾君阳站在案前负手而立，笔直的背影里却透露出丝丝倦意。

“微臣白俊臣，参见吾皇万岁。”青石跪下，给顾君阳请安道。

听到青石问安的声音，顾君阳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进来了，不觉转身免礼道：“白大人快请起吧，不必多礼了。”

“微臣谢过皇上。”青石一边谢恩一边从地上站起来。

见青石起来，顾君阳开门见山道：“不知白大人此时进宫求见朕，所为何事？”

闻言，青石大着胆子看了顾君阳一眼，随后低头请罪道：“微臣今日进宫，是为了舍妹皇贵妃娘娘的事情。微臣知道，危及龙子是大不赦之罪，但是舍妹虽然平日里任性了些，却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皇上应该最是了解舍妹的脾性，所以微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再给舍妹一个机会。”

青石所言，顾君阳怎会不清楚，只是这件事牵扯盛大实在不宜再追究下去：“朕知道你护妹心切，朕更知道阮昭仪早产不是白馨害得，可朕也有朕的难处。不管怎么说，阮昭仪现在已经诞下了皇长子，就算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大晋功不可没。更何况，太后现在已经完全站在阮昭仪那边，即使朕要彻查，太后也不会允许真相大白的。”

“那白馨呢？她就活该被人冤枉，承担着不是自己的罪责，被孤零零地关在千禧宫一辈子？”想到白馨所受的委屈，青石的内心实在难以平静。

让白馨受委屈，顾君阳何尝不心疼，可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想问朕要公道，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公道可言的。朕知道白馨受了委屈，朕也不会让她在千禧宫关一辈子的。等过一阵子，这件事淡下去了，朕就会放她出来。请你相信朕，朕会用余生好好补偿她。”

听到这里，青石不由失笑出声，替白馨不值道：“皇上，恕微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你根本不了解白馨要的是什么。皇上以为白馨会稀罕皇上事后的那些补偿吗？她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爱她护她的人，是一个愿意与她一起历经风雨的人，而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因为不想将事情闹大，就让她吃亏委曲求全的人。皇上可以不当众揭露这件事的真相，白馨要的只是皇上当着太后和阮昭仪的面承认她是清白的。”

“朕说了，朕知道她是清白的，难道这还不够吗？朕是皇帝，有很多事都只能逼不得已，但朕绝不会害她的，让她受到任何实质性地伤害。”顾君阳只觉得头疼心烦，他已经尽力让大家可以和平共处，为什么事情却老是事与愿违。

“皇上所谓的‘伤害’指的是身体上的，可白馨心里早就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了。微臣不想逼皇上做任何事情，只是想最后提醒皇上一句——请皇上好好珍惜白馨，她这一生过得够苦了，请不要让她剩下的时间都在委屈与痛苦中度过。微臣言尽于此，先告退了。”自从知道白馨命不久矣，青石就只希望她能快乐的度过这段时光，所以他才会进宫，来请求顾君阳珍惜白馨，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朕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白大人提醒。”顾君阳并不知道白馨就快死了，但是分离了一个月，他也不想再与白馨耗下去。

离开宸乾宫之后，青石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楚佳叶前呼后拥地缓缓走来。一想到楚佳叶陷害白馨，青石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突然看见青石出现在这里，楚佳叶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不过还是主动走了过来，微笑着打招呼道：“这么巧，白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青石凌厉的目光一直盯着楚佳叶的脸，冷笑着答道：“皇贵妃娘娘罪犯滔天，微臣作为兄长，自然是进宫面圣为娘娘求情的。”

一提到白馨，楚佳叶的脸色也一下子难看了。想到青石此行又是为了白馨，楚佳叶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语气有些尴尬道：“本宫相信白姐姐不是故意的，皇上应该不会伤害她，白大人不必担心。”

看着楚佳叶流利的撒谎，青石只觉得可笑：“要是这样，就承蒙昭仪娘娘吉言了。只是微臣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望昭仪娘娘不要见怪才好。”

“这是自然，本宫与白大人也算是旧识，自然不会斤斤计较。”楚佳叶苦笑，低语道。

望着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青石的心里一阵痛意。想起以前的楚佳叶和白馨这么好，又想到现在的情形，他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缄默了一会，青石才幽幽开口道：“微臣想问，娘娘午夜梦回的时候，就真的能睡得心安理得吗？害人终害己，娘娘就不怕自己今日所种下的孽因，他日在小皇子身上得到恶果吗？当初初见娘娘的时候，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如今娘娘照镜子的时候还能看得到吗？或者，那张脸从一开始就只是骗人的假象？”

“在白大人心里，就是这么想本宫的吗？原来本宫在白大人眼里，就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听到青石说的这些话，楚佳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被人一刀一刀凌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娘娘如今贵为昭仪，哪是微臣一介小官可以评价的。微臣先行一步，娘娘好自为之。”青石不愿再与楚佳叶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说完这一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青石毫不留恋的背影，楚佳叶心里的恨意不断地滋长。只是不知道这恨意是恨白馨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原来没了白馨，她在青石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