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大晋玄帝九年的这个艳阳天正是白馨封妃的日子。许多年后，这一日也是大晋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记载着一个女人辉煌一生的开始。

天还没亮的时候，喜儿就唤醒了白馨，开始为她梳妆打扮。按照大晋的规矩，只有贵妃以上的级别才有资格举行封妃大典。召集百官，拜谒先祖，昭告天下。这不仅仅是一种仪式，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望着铜镜里浓妆艳抹的自己，白馨不由微笑，过了几日她就会是这大晋后宫里除了太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再过不久，等到太后归天，她就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样的尊荣，是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白馨脸上笑得越灿烂，心底就痛得有多明显。那样艳丽的妆容画在脸上，像是给人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连白馨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娘娘，吉时快到了，是时候该出发去太庙祭祖了。”将一顶金冠戴到白馨头上后，喜儿自觉退后一步，俯身提醒道。

偏头看了毕恭毕敬的喜儿一眼，白馨最后瞧了一眼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喜怒难辨道：“出发吧……”

妖冶的红色长袍拖到了地上，白馨每走一步，那罩在外面的红色软纱便会左右摇曳，莲步姗姗，步步生姿。

下了銮轿，那通往太庙顶端的长阶便映入白馨眼帘。各宫妃子，大臣跪满了两边，黑压压的一片令人目眩，可是白馨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顾君朝所在的位置。她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顾君朝竟然会这么平静的出现在这里。

长阶之上站着顾君阳，不用看清他的表情，白馨就能想象他微笑的脸。或许在今日，只有顾君阳一个人的微笑是出于真心。

礼乐奏响，白馨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踏出了迈向顾君阳的第一步。台阶很高，但是白馨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因为她知道自己每多走一步，就离报仇的日子近一步。

待到白馨走到顾君阳面前，顾君阳朝着她微笑地伸出了手，白馨将手放入他手心的时候也笑了。顾君阳拉着她跪拜了先祖，这其实是皇后才能有的荣耀，可是顾君阳给不了她皇后之位，却把这份荣耀送给了她。

礼毕之后，鞭炮齐鸣，顾君阳拉着白馨走到了长阶之上。张德海拿着圣旨上前宣读，白馨脑子一片混沌，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长阶之下，跪在人群中的顾君朝。

百步之遥，从此却是一生都迈不过的鸿沟。直到此刻，白馨才真正的展颜，耻笑她自己悲哀的人生。

底下的人三呼万岁，顾君阳深情地望着白馨，低语道：“从此这大晋的万里山河，便由馨儿伴朕前行，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白馨低眉浅笑，低声吐出了这句话。

看到高阶之上深情款款的两人，顾君朝终于甘心地低下了头。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可是再一次看见白馨，他才发现自己的心依然会痛。

封妃大典结束之后，顾君阳在庆扬殿设宴宴请百官。白馨称累，便早早地回到了千禧宫休息。

酒宴之上，顾君乐看着顾君朝一杯一杯地喝酒，简直就想把自己醉死，忍不住抢过酒杯阻止道：“九哥你不要再喝了，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怎么又开始喝酒了？”

“今日为兄最爱的女人嫁人了，为兄为她高兴，为什么不能喝？”顾君朝望着顾君乐，苦笑道。

“就算你这样伤害自己，她也回不来了，九哥。”看着顾君朝如此痛苦，顾君乐亦是满心难过。

被顾君乐一言刺破，顾君朝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也不说话一伸手就要去抢顾君乐手里的酒杯。顾君乐哪能让他再得逞，手一抬躲过了顾君朝，酒杯却被身后的人夺了过去。

“谁这么大胆，敢抢本王的……”酒杯被人夺去，顾君乐急忙转身回头望去，待看清身后的人，嘴里的话不由顿住了。

青石不顾他人的目光，端起桌上的酒壶往顾君朝的酒杯里斟满了酒，随后递给顾君朝道：“这杯酒，是白馨欠你的，我代她还。”

顾君朝似笑非笑地望着青石，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满嘴苦涩道：“她欠我的，何止这一杯酒！”

“我知道她欠你的不止一杯酒，可我能代她还的，就只有这一杯酒。不过还有一句话，是我对你说的——她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到死之前谁都不知道她会停在哪，即使现在她飞到了别人身边，也不代表她会永远停在那里，我们谁都留不住她，因为她只是她自己的。”青石缓缓地说完了这一席话，最后微笑着转身离开。

“没有脚的鸟？”顾君朝重复着青石的话，又接着喝了起来。顾君乐看着难受，干脆和顾君朝一起喝了起来。不过他酒量尚浅，没有喝多少便倒下了。

临近子时的时候，皇宫的上空放起了礼花。太后因为生顾君阳的气，并没有出席今日的封妃大典。至于楚佳叶，更是因为怀有身孕，留在了寿康宫养胎。

望着窗外璀璨绚丽的烟花，楚佳叶忽然感伤起来。昨日见到青石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她早已是罗敷有夫，再难续前缘。不过庆幸的是，她还有一个孩子。尽管当初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所愿，但如今她很高兴自己还有个孩子，因为这座后宫实在是太寂寞了。

“老实告诉哀家，看着外面繁花似锦，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太后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寝殿内响起，着实吓了楚佳叶一跳。

她刚想给太后请安，却被太后拦住了，说：“回答哀家刚才问你的问题。”

对于太后，楚佳叶一向是畏惧的，可是今日太后竟然一个人来看她，连从不离开半步的李嬷嬷都没有带，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妇人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不由惺惺相惜起来：“白姐姐历经磨难，终于能跟皇上成为眷属，臣妾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

知道楚佳叶说的是真心话，太后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你不嫉妒，是因为你还没有懂得‘得到与失去’在这个后宫里的含义。当年哀家刚进宫的时候，心思比你还要单纯，傻乎乎地以为先皇会是哀家的良人。后来哀家才发现，在这个后宫，即使你不争不抢，别人也不会放过你。你现在会满足，是因为你有这后宫里唯一的孩子。待到他日白馨有了孩子，你就会发现，你和你的孩子拥有的东西是那样的少。女人就算不为自己争，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争一争。”

“我的孩子……”楚佳叶伸手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