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落了一地的余晖。万里无云，这是入冬后第一个晴朗的夜晚。明明已经微寒，白馨却还穿着秋日里的薄衫。水绿色的纱衣被微风吹起，衣袂翻飞，将白馨迷茫的目光藏在其间，若隐若现。

回到藏书楼已经半月了，这里像是回到了当初白馨刚来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无人问津。这半月来，没有人再来过这里，白馨像是被人完全地遗忘了。

岁月如水，白驹过隙。

每一个晚上，白馨都坐在藏书楼前的台阶上。这里刚好对着老槐树下的秋千，白馨只是呆呆地望着它，却再也没有坐过。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漫长的七年，白馨忽然觉得这样安静地度过也不错。

刚回来的时候，白馨对顾君阳还是有所期待的。并不是期待两人还能和好如初，她只是期待顾君阳会来给她一个解释，这样她就能完完全全释然了。然后无怨无悔的过完这七年，最后无怨无悔的离开。

只可惜，他并没有，哪怕一言一语，他都吝于对白馨讲。

“你的仇人都在外面逍遥快活，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我看不起你，白姐姐。”不知何时，许绿衣凉薄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白馨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望向许绿衣，不明所以道：“仇人？你是说阡陌还是佳叶？”

许绿衣与她对视，眼里不再是从前的隐忍，而是毫不遮掩的欲望：“不管是谁，只要伤害过你的人，就是你的仇人。”

“绿衣，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皇上吧？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喜欢的话，不过是看皇上对我另眼相待，怕我与你抢罢了。”白馨忽然对着许绿衣嫣然一笑，语气淡淡道。

对于这个问题，许绿衣显得很是大方，事到如今，对于白馨，她也没有了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于是干脆地回答道：“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皇上。可是白姐姐，你何尝又不是口是心非。从一开始，你喜欢的人就是皇上，可你却一直瞒着我们。”

说到顾君阳，白馨自嘲地叹了口气：“是我骗了你们，所以我遭到了报应。”

“既然如此，何不把皇上抢回来？她们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得更好。”许绿衣背着白馨，走到了槐树下的秋千旁，忽得猛一转身，面色一凛，冲着白馨坚定道。

白馨从没想过，许绿衣居然这么看得起自己。连自己都绝望了，她这一份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绿衣你就这么相信我，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而已。命如蝼蚁，在这藏书楼内苟且偷生。”

许绿衣哂笑一声，讽刺道：“白姐姐，不是我想看得起你，是我不得不看得起你。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待你绝对是与众不同的。此次虽然被别人夺了先机，但是只要你肯，这胜券一定是握在白姐姐你的手里。”

“绿衣，你说的‘别人’里，可还有佳叶啊。佳叶那么善良，无须多问，我就知道她是被太后逼迫的。何况是你，你认识她的时间比我还长，难道你不信她吗？”说起楚佳叶，白馨的眼里还是流露出了淡淡的伤感。虽然清楚佳叶是被逼的，可是顾君阳毕竟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要说丝毫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有些事，可以不恨，但却永远无法释怀。

“我相信她，可是这没有用。不管是被逼还是自愿，她总归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上。你或许会觉得她可怜，可是在我看来，佳叶是幸运的，最起码她被太后选中了。她不想争宠，可是进到了这宫里，哪有我们选择的余地？或许白姐姐你不愿意听，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从进宫的那一日开始，我就在等着友谊破碎的这一天。”从小到大，姐妹反目的事情，许绿衣见过太多太多了。楚佳叶固然好，却也不能改变这个定律。

情同姐妹的三人，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白馨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感到一阵苦涩：“原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们之间的友谊可以牢不可破。”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不敢去相信。白姐姐，你和佳叶同我不一样。你们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我却活得苦不堪言。你永远都无法想象，在进宫之前，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的娘亲，为了成全我的幸福，被我父亲与大娘活活害死了。为了换取进宫的这次机会，我甚至放弃了与最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只为了能出人头地，慰藉娘亲的在天之灵。为了完成这个目的，我会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话说完的时候，许绿衣早已是满脸泪痕。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娘亲惨死的画面就在她心里越加清晰。

许绿衣原以为，只要进了宫，凭借着她的努力，终有一天可以为娘亲报仇雪恨。只是到了宫里以后，她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有背景，没有机遇，根本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要想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直以来，白馨都只知道许绿衣是知州家的小姐，却从未认真过问过她的身世。她没想到，许绿衣的过去这么悲惨，作为朋友，她似乎从未称职过。

这一摊子浑水似乎越来越浑浊了，看着许绿衣隐忍的泪水，白馨内心的那根弦又被拨动了。最终，她在心里做了一个未知的决定。她不清楚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相信这是许绿衣会需要的。

深吸了口气，白馨径直站了起来，对许绿衣飞快地说：“如果争宠是你想要的，那我可以帮你一次。我不会报仇的，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你可以。再过一月，就是昭阳公主的生辰，只要你想办法进到芙容园里，当着皇上的面跳一支《踏雪寻梅》，我相信你就会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切记，无论谁问起你，你都要一口咬定这是公主托梦给你让你做的，千万别扯到我。”说完这些，白馨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