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白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第几个傍晚。睁开眼便是看到如梦站在河水边上，似乎是在洗东西，只是不知道在洗什么，微风扶过，她毫无死角的侧脸，在那一瞬，陌白才明白原来有人蹲在河边洗东西的时候也会这么美。

可终究，他们已经离开了地底，她是魔宗圣女，自己与她还是不见的为好。陌白没有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心中也渐渐看中对方的身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管不顾，随心为之的少年。

陌白回过神，看见不远处的听轩，他想伸手，去抓听轩。却不小心压到了身下的树枝，“吱呀”，他下意识地看向如梦。

如梦也正好回过头，两人对视，陌白有些尴尬。

如梦却是笑了笑，“你醒了。”

等她站起来的时候，陌白才发现她手里拿着几个野果，想来刚刚就是在洗野果。兴许是逃出生天后，兴致大好，她连走路都是一奔一跳的。谁能想象这个在晚霞下天真烂漫的少女，在骸骨累累的魔宗里都属于重要人物呢？

“来，给你。”走到陌白面前，如梦将手里的野果全部递了过来。

陌白微征，“你不吃吗？”

如梦笑着摇头，“我刚刚吃了，你吃吧。”

陌白没有怀疑，加上他的肚子实在是太饿了，伸手接过野果，在低头的刹那，他看见了少女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出了血痕，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

如梦顺着陌白的目光看去，也正好看见了脚上的伤痕，下意识地拉了拉裙角，想要遮掩，“没事，只是刚刚不小心……”

陌白的手僵在半空，他无法想象一个这么强大的玄师会在什么地方，被东西不小心刮伤，但少女既然不想说，他也就没有再问。

他刚刚张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看见如梦直勾勾的眼神，她似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似乎是感受到了陌白的眼神，如梦假装咳了一下，笑着道，“没事的，你快吃吧。”

只是她还想再说什么，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唤起来，似乎在抱怨主人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吃饱，而是把难得的食物给了别人。

陌白笑了笑，全当没听见，将手中的五个野果，递了三个过去，“给。”

“不用，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如梦的眼神出卖了她，尽管不停地在吞咽口水，她还是兀自摇头拒绝，就拿了两个，坚决不肯再拿第三个。其实她并没有比陌白早醒来多少，又担心这周围有野兽出没，不敢走远。只能冒险爬上一个大树，才勉强摘了这五个果子，还因此刮伤了小腿。

但这些，在她嘴角的腥甜前，她都觉得不算什么。

果子不甜，有些酸涩，这酸涩却更加激起了两人的食欲。吃了两个果子，不但没能填饱肚子，反而感觉更饿了。

如梦不由的抬起头，她方才抬起头，又是一枚果子放在了她唇边。

“吃吧。”声音很柔，有点好听，“你在这等我，我再去找找看。”

“嗯。”如梦忍受不住嘴边美食的诱惑，点了点头，再次狂啃起来。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是美女，无论她的动作多么粗鲁狂暴，大家都会觉得很美。

陌白也是这样觉得，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抽出听轩，往林中走去。这片山林不知道有多，微风吹过，晚霞中有些凉爽，不过倒不至于冷。踩着在枯木上，吱呀吱呀作响。只是这周边多以松树为主，陌白走了很远都没有看见什么果树。

突然，一阵风声响起。

陌白心中警戒顿生，一个侧身，一道黑影从他面前贴身而过，陌白骇然。他身侧的大树“轰”然倒地，黑影再次飞回。

楚沐言手持唐刀，淡漠地看着陌白，“身手不错。”

陌白将听轩横在胸前，道：“你也是。”

林中突然出现的同龄人，两人的心底都是涌出了好胜之心。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两人暴喝一声，同时迎上了对方。

刀光剑影，玄光闪闪。陌白的剑，沐言的刀，这两位后世刀剑的代表，在这北地的荒林间，开始了伴随了他们整整一生的刀剑之争。

陌白的剑道起于洛亭的霸道，长于楚岚的轻灵，成于施瑶的快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悟出自己的剑道。虽然在某些时候他可以借着听轩里洛亭的剑意，但他终究是没能悟出自己的剑道。

沐言的刀源于他本身的追求，在魔宗数代名家书籍和与宗内前辈实战的研磨下铸就，他虽然有了自己独特的对于刀的悟性，可他年龄终究还是太小，十年的事情并不足以让他练就出自己的刀道。

而两人似乎本就是宿敌，都没有过多的使用玄力，反而都想以招式取胜，你来我往间，互有优缺，一时间倒也看不出孰强孰弱。

斗了许久，未见胜负，两人各自推到一边，站住位置。

楚沐言道：“你的剑法不错。”

陌白笑道：“你的刀法很好。”

他们彼此都没有问对方的姓名，反是同时大笑一声，再次斗成一团。两人皆是各自阵营同辈无敌的存在。宿命让彼此在这相遇，刀剑无眼，人却有情。这虽是两人间的比斗，但各自施展的剑招刀法，却是集各家所长。

楚岚自幼喜剑，她一身所学皆是名师所受，楚家势大，即便是困月帝国那几位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都要卖楚牧几分薄面，教导楚岚几招。而在北地，北岸城城主楚西哲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就连北狄人都敬他三分，自然也是请了许多名师教诲。可以说，楚岚习剑十余年，几乎是将困月帝国南北各种流派的剑法尽数学会。

有些高深的剑法或许她并不曾懂，但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对陌白都是倾囊相教。而陌白在剑道之上着实有着独特的悟性，竟是短短时间全数学会。当然也仅仅只是学会，如果说半年就能全部熟练掌握，这就不叫天才了，这就是变态。

所以在百院会或者是其它时刻，陌白所用的只有三招，一招出自洛亭的听轩剑意，一招是尊圣的九转手印，一招乃施瑶的快剑。在拼命的时刻，关乎生死的时刻，他是决计不敢像今天这样，打得如此轻松，两人都是单纯的以刀剑相搏，而未曾以玄力相迫。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几乎同时停手，相视一笑。

“楚沐言。”

“陌白。”

同时报出自己的名字，又同时愣住。心中都升起同一个念头：“是他。”

人间巧合，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