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公公弯着腰,带着笑容缓缓前行。这与往常的他全然不同,作为帝君身边的红人,除了一王四公那位高权重者的府邸,其它百官对他无不阿谀奉承。而今天他要来请的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连爵位都没有,但他却比去慈王府都要小心翼翼。

过了拐角,栋公公抬头瞄了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他向身后的禁卫小心摆手,低声吩咐:“轻点,慢些。”

他看见少女在熟睡,而少年眼中的宠溺,让他看到了年轻时的帝君。他心里突然有了些许感触,不知多少漫漫长夜中,帝君会独自神伤。这么多年过去,帝君还没有找到当初的快乐。那事,终究太惨了。纵使过了这么多年,每每回想,栋公公依旧心惊胆战。以至于睡梦中惊醒都不敢与他人言说,事牵扯太大,太多,也太杂。

他垂着头,与身后的禁卫候在一旁,恭敬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陌白早就注意到二楼来了人,楼下的戒严让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在他心里,他依旧是筱溪镇那个没有丁点存在感的人,但自从成了圣院学子后,他突然站在了灯光下,成了天下人瞩目的焦点,这让他微微有些不习惯。

不知道过了多久,阡羽细长的睫毛忽然跳了一下,像是睡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她的小脸挤成一团,嘴里不停喃喃自语:“哥哥,哥哥,哥哥……”

她声音渐渐大了,陌白颇为担心,紧紧抓着她的小手,低声安慰道:“哥哥在这,阡羽不怕。”

“哥哥!”

阡羽猛然惊醒,陌白望着她香汗淋淋的脸庞,忽然觉得阡羽像是变了,但究竟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来,他只能怔怔看着。

阡羽面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哥哥,他们是做什么的?”

陌白偏过头去,还来不及说什么。栋公公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弓着腰从袖中取出圣旨,他的声音有太监独有的音调,稍显刺耳:“帝君谕:着陌白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栋公公在念圣旨的时候,目光一直偷偷看着陌白。只是看着陌白眉头微皱,他心中一跳,生怕引来陌白不满。却仿佛是听到少年低低带着玩味的声音:“终于是来了吗?”

栋公公惊出一身冷汗,却偏偏不敢质问,赶紧垂下头,恭敬地将圣旨递了过去。

阡羽眉头一皱,道:“哥哥,那我呢?”

陌白宠溺地刮了下她白嫩的鼻子,“你跟我一起去。”牵着阡羽从栋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她与我一道。”

“这……”栋公公面露难色。

皇城戒备森严,连朝中大臣不得旨意都不能轻易出入。而如今帝君旨意中只有陌白之名,并无这少女的名字,她……

栋公公偷偷瞟了眼陌白,却瞧着陌白已然走远,守在两侧的禁卫无人敢拦。栋公公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向禁卫吩咐一声,匆忙跟了上去。

出门,陌白细心的搀扶阡羽慢慢上车,往后看着栋公公满脸笑意的跟了上来,点了点头,这才上车。他一登车,两边的禁卫如潮水涌来,簇拥在马车两侧。围观的人群爆发着喧闹,似乎想要看清这是哪家的贵人能得到这般待遇。

人群里的少女怀春,能入高门麻雀变凤凰,是她们这些没有玄修天赋的平民最便捷的成功之路。纵使远到连贵人的面相都看不清,也要搔首弄姿,期待能入贵人法眼。少年们则是眼生寒光,幻想着有一天能取而代之。但更多的人都是带着崇敬的目光,送行马车。

在某棵树下,罗维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身后谷馨垂着头,“维哥,你放弃吧,他有圣院支持,我们是比不过……”

“闭嘴!”罗维怒斥,双目通红,“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废物?他不过就是运气比我好些罢了,百院会就是他的坟墓。”

“维哥,可……”谷馨微微抬头,眸子里灵动全无,望着罗维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罗维冷笑,“如果你想跟他,尽管去好了,我绝不拦你,反正只是一双烂鞋罢了。”

说完这句,罗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全然不觉在他身后,谷馨身子猛然一颤,单薄的身影在树荫下摇摇欲坠。眼帘中尽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滑落。待得冷风刮过,如同柳条鞭策,刺骨的疼痛。

她就这么站着,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街道尽头,她却浑然不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是回过神来,垂着头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般往回走。 …………

困月帝国物宝天华,皇城作为一国颜面,这里连城门也与它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关卡森严,来往的马车非富即贵,任何一辆置于它城都是有名的人物。但现在,他们都缓缓停了下来,为陌白的马车让道,马车缓缓前行,禁卫两列奔跑,动作齐整。

在距离城门数丈之地,马车忽然停顿下来。栋公公候在车前,恭声道:“陌少爷,到了。”

车帘掀起,陌白牵着阡羽走下车,前行几步,陌白忽然松开手,仰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的“困月”二字。

身后的阡羽察觉到陌白的异样,紧跟了几步,低声问道:“哥哥,怎么了?”

陌白没有回答,他依然保持这仰望城门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在寒风下,发丝有些零散,覆在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整个人都透着沧桑与悲凉。他的手紧紧握着,在这冬季,竟渗出汗渍。

一直垂着头的栋公公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疑惑地问道:“陌少爷?”

陌白看了眼栋公公,摇了摇头,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重新牵起阡羽的手,“我们走吧。”

适才他下车望见城门,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入眼血海一片,似有金戈,军旗飞舞,威风凛凛。那个满身戎装的他,脸上全是血污,看不清面容。

这等事,陌白自然不敢说出来。一是怕阡羽担心,二来,这毕竟是皇城重地。稍有不慎,只怕是触犯了高高在上的帝君。

皇城重地,虽有栋公公亲领,但仍是免不了一番繁琐检查。入了城,城中宫女太监行色匆匆,脚下生风却偏偏没有丁点声音。街面稍显清寂,在栋公公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