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茶楼内,二楼临窗桌位。
玉轩再次喝了杯茶,他仿佛异常口渴,自上楼之后,已喝了七杯。陌白没有说话,一直在等他开口,而阡羽则是乖巧地坐在一旁,数着九幽裙上的花纹。
等人声渐平,窗外夕阳渐斜,玉轩终于是开口了:“她是东瀛人。”或许是因为茶太苦,他的声音也带着点苦涩。
陌白蹙额,“东瀛?”
东瀛是个岛,据说是在大陆东面的茫茫大海里,但困月并没有人去过,只是在数百年前,有艘船自东面漂来,船上的人自称来自东瀛。
东瀛有两样东西很出名,一是浪客,二是女人。东瀛浪客身法诡异,他们的武器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用他们自己的说法,叫做太刀。自从他们来了困月,就一直是各府刺客的最佳人选。
东瀛女人,身材普遍娇小,但长相甜美,最重要的是在她们的文化里,女人生来便是男人的附庸,极大的刺激着困月男人心底的大男子主义,因此她们也成了许多人妾侍的最佳选择。
据说,东瀛人为了本族的生存与困月帝君签下契约,东瀛的女人除非自己愿意,困月子民不得强行逼迫,否则东瀛浪客将不择手段暗杀。不知因何缘故,困月君王居然同意下来,并且附加了一条,被东瀛女子看上的帝国少年,若未有婚约,不可推辞。
这些事情虽然帝国官方忌讳莫深,但幸运的是鸿儒阁藏书三万,一楼的书籍写的多是帝国风情,也让陌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所以他的语气才有些怪异。
玉轩点了点头,他握着茶杯的手有些泛白,“东瀛人,说是这少女在年初庆典上远远地望了我一眼,便喜欢上了我。今早帝君签下圣旨,将她收回义女,封东阳郡主,赐下婚约,要我父亲择吉日,帮我们完婚。”
“你爹同意了?”
玉轩冷笑,“那可是圣旨啊,我爹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公爷,在世人眼里公爷至高无上,可在君王眼中……公爷,不过也是蝼蚁罢了。”
他这话已算得上欺君罔上,庆幸周边没人,他的声音也不算高。可玉轩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尤是不平:“在他眼里,可还有什么两情相悦。”
陌白只当没有听见,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玉轩心灰意冷地看了陌白一眼,“我能怎么办呢?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如果脱不下去,我就请愿去北地戍边。如果北狄入侵,正好能以身殉国,如此也对得上我这身荣华。”
他声音渐冷,如同那日山洞里的玄冰。陌白蹙额,这让他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往事,于是他夺下玉轩手中的酒杯,“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玉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讥讽道:“你是不清楚我们这伟大的帝君吧,他可是……”他突然顿住,又叹了口气。终究是碍于自己身份,不敢再说下去。
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下略显躁动的情绪,才偏头看了眼陌白,放低了语气:“陌白,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圣院学子,只要尊圣在一日,你在困月的地位就不可能动摇。”玉轩抿嘴,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陌白有些惊奇地看了玉轩发红的眼眶,微微思索才道:“岁月无情,尊圣护不了我一声,天下太大,我终究是要带阡羽去看看,尊圣亦护不了我一世。”
“哥哥。”听出陌白言语里少有的苦涩,阡羽有些担心。
陌白看着阡羽,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才对着玉轩继续说道:“我不是你,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我只能说,纵使天下要让我与阡羽分离,我愿与天下为敌!”
玉轩一怔,睁大眼睛看着陌白,陌白一脸平静,只是平静面容下显着刚毅果决,他放弃的垂下头,“我与你,终究不同。”
是的,他和陌白终究不同。陌白无牵无挂,他心里的亲人除了阡羽之外,再无一人。阡羽便是他的天下。玉轩贵为蓝国公少爷,他的行为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甚至可以说,他走错一步,在他身后的蓝国公可能因此走向深渊。他容不得自己如此自私。
这些道理,陌白也懂。虽然看出了玉轩的无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微微思索,才道:“她在我身边,你暂且放心。顶着圣院这张大旗,天海之中应该无人敢真来圣院闹事。你被赐婚的事情,楚小姐自会在旁帮你劝导,应该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谢谢,可……”玉轩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用。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我只是担心,她毕竟是赵家遗孤,藏于圣院之中,恐怕会让帝君不安。尊圣他……”
“尊圣与你想得不同。”陌白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至于帝君,我还未曾见过,因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圣尊已同意赵婉留在圣院,帝君应该不会过多为难。”
玉轩喜上眉梢,“圣尊答应了。”
陌白点头,“圣尊说,她对困月很重要。”
“很重要?”玉轩有些不解。他仔细回忆起往昔点点,却怎么也想不起赵婉的与众不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陌白。
“嗯,很重要。至于原因,尊圣没有跟我说。”陌白点了点头吗,说完这句,他偏头看了眼阡羽。阡羽撑着下巴,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很细很细的缝,像是睡觉了般。
陌白忽然轻笑出声,伸手将阡羽额前的细发轻轻拨到身后,爱怜地抓起阡羽的另一只手,体温依旧很低,但已比在筱溪的时候好了很多。
即使这么多天自己没有度给阡羽玄力,她也不会再出现在筱溪时浑身冰冷抽搐的情况。对于这样的日子,陌白很满足。他想着与尊圣的半年之约,眼神里闪着火花。
玉轩看着这一切,心里为陌白欢喜。甚至都有些忘了,阡羽、陌白本是兄妹。看着旁人的幸福,他忽然想到自己,心里苦涩。轻声告辞,带了一壶酒,往楼下走去。
几乎是在他下楼的同时,他看见帝君身旁的红人栋公公带着两侍卫急冲冲上来,他眉头微皱,想要回身去看,却被候在楼下的侍卫恭敬的请了出来。出了茶楼,他赫然发现,茶楼外数十禁军已将街道封锁,一辆华丽马车候在门口。
这是皇城马车!玉轩的酒瞬时醒了三分,面色阴沉,扫了眼四周,没有人来恭维他这个小公爷,垂着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