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的闹剧结束,一家人终于回家了。

罗佩兰弄来柳枝条给每个人身上都打几下,去去晦气。

一家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一笑。

乔姨娘翻看着户籍,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跟着夫人,咱们也沾光,变成良籍。”

她们因为家里穷,社会地位低,在程家做妾,说好听点是半个主子,户籍上乃是贱民,主家随意买卖。

罗佩兰安抚着过于激动的乔兰,又拉着另外两个姨娘孙倩、卢双的手,“你们在程家过了小半辈子,喊我姐姐也这么些年,如今老爷也不在了,有这个机会重新立户,我又不要你们伺候我,就做姐妹,一家人相互扶持。”

乔兰闻言哭得更凶,程筝帮她擦着眼泪,让她别哭,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程筝享受过程家的富贵,也感受过欺辱,更体验过清贫,从未感受到此刻的充实。

“大姐,如果三婶真的交出庄子和田地,咱们真的要回去吗?”程筝一点都不想回去,即便没有那些家产,过得苦一点也没关系。

一家人都看着程敏,等着她做决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事上的决定已经不是罗佩兰在拿,她们都听程敏的安排。

“当然不,只不过趁机要点东西来,那些东西留在他们手上也是浪费!”程敏斩钉截铁,显然已有应对。

不出一个时辰,程三婶风风火火的来了,手上拿着一叠地契,“咱们说好的去衙门更改户籍信息,改好了,这些我才能交给你!”

程敏给家里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程三婶去衙门了。

衙门里管户籍的官吏早就接到上面的通知,给永桥巷程敏立女户主,还翻出太祖的律法给她撑腰。

事情办完,准备向上面卖好的时候,程敏又来了。

小吏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事情没办好?

到了衙门程敏一改信任程三婶的模样,见着小吏就哭哭啼啼,娇弱的小姑娘擦着眼泪别提让人多心疼。

她抽噎道,“官爷,我也不想麻烦你,可家族欺我们没有男丁,驱逐我们出宗族便罢了,这么多财产,我们只要十分之一……”

程敏故意停顿,委屈地指着程三婶,“她们也不肯还给我,哄着我说已经过户予我,可就是不给我,这变没变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程三婶目瞪口呆,懵然看着变脸的程敏,来的路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小吏皱眉看着程三婶,厉声呵斥:“你这毒妇当真贪得无厌,侄女家的财产说占就占,视南梁律法为何物!”

程三婶听着官爷的呵斥,吓得后退两步,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她怀里还放着一叠地契呢!

这已经过户的地契被抢走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小吏瞅着她拽紧胸口衣服,就知那里藏了什么东西,他拍着桌子,继续恐吓程三婶,“若已经将田地铺子过户,就赶紧拿出来!藏着掖着是要本官亲自动手吗?”

程三婶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经得住恐吓,但又实在痛惜钱财,哭着喊着程敏骗她。

小吏只想漂亮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哪里管程三婶喊的什么,只觉得她哭得实在吵闹,直接让两个差役动手抢。

那一叠地契全部搜刮出来交到小吏手中,他转交给程敏。

“这点东西不足财产单上的十分之一,按太祖律法大可全部要回来。”小吏咂着嘴,他还想把这事办漂亮些,好向上面交代呢。

只要十分一的财产,像是办事不力呀。

程敏连连摇头,像只无辜又善良的幼兽,“虽然祖母打我们,骂我们,但她毕竟是祖母,父亲虽不是祖母亲生,但也有养育之恩,财产分予他们也无可厚非。”

此时办事的官吏都停下手上的活儿,听着八卦,难怪有这么狠绝的宗族,敢情不是亲生的,现在家里男人不在了,就欺负女眷。

狠毒!

程敏收获许多同情目光,她继续扮演着弱小,不想日后有人拿着孝道要她养那群人。

如今明面上,她可是将大部分财产留在宗族,以后谁也说不上他们没钱!

程敏朝着官吏盈盈一拜,“多谢太祖皇帝,护南梁子民,多谢官爷秉公执法护着小女。”

这话说得小吏眉头扬起,笑得不见眼。

“按太祖律法,财产十分之二充公,其余由户绝之女继承,我只拿走十分之一,这充公的部分还劳烦官爷去拿。”

小吏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他只听上面让把财产归还给程娘子,现在人家竟要把十分之二充公。

看着财产单子,那可都是真金白银,自己随便动动手就可捞一笔,更别提上头了。

小吏连连答应着程敏。

而在一旁的程三婶听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嘴里还在说着胡话,“我的钱,我的钱……”

程三婶被官差送回程家,程敏揣着一叠地契,心满意足的回家。

程老太还在等着程三婶带回好消息,听见门房通告三少夫人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还要我去接她不成!”程老太摆着架子。

门房吞着口水,“三少夫人是被几个官爷抬着回来的!”

这一下惊得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茶杯也碎了一地。

百姓对官差天然有着惧意,更何况程家兄弟还在大牢里关着,听见官差来了,程老太更害怕。

怕他们带来不好的消息,也怕他们要来抓程家更多的人。

她快速走到前院,官差们正喝着茶水,四处打量着堂屋,摸着堂屋的花瓶罐子。

程老太讨好的看着官差,小吏公事公办的模样,拿出手令,“按太祖户绝条贯,程家二房十分之二充公,今儿我是来取东西的。”

程老太一脸懵,看着仍旧晕厥的程三婶,气得她直接一杯茶水泼在她脸上。

程三婶幽幽醒来,哭丧着脸,“母亲……”

程老太知道前因后果,一口气没提上来,人摇摇晃晃向后坠,被下人扶住。

她嘴巴不干不净骂着程敏。

小吏出声呵止,“你们一家子真是贪心不足,都给你们留了大部分财产,你们还要如此咒骂人家,当真是恬不知耻!”

“我看,不只是程家兄弟要在牢里反省,你们也要去反省反省!好好学习太祖的律法!”

程老太不敢骂了,只敢号啕大哭。

小吏见她们根本没有拿钱充公的迹象,直接让手下官差动手,“去,对照着清单拿东西去,没有的到时候叫他们补上,什么时候补上,程家兄弟什么时候回!”

这回程老太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搬走一件又一件的东西。

她的玉盏灯,她的金银玉饰,她的梨木拔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