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轴上,周娜在那年做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

放弃在关内已经很好的生意,带着孩子远赴新疆库尔勒的吉里村,阿里木的家乡。

2010年,宋菁扬只身前往新疆支教。

她和周娜相逢了。

宋菁扬刚到吉里村,周娜热情帮她张罗着生活所需,显得小心谨慎。

“小宋,到了这里,不要以为是过家家做游戏,小孩子的脾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这几年,我上了央视新闻采访之后,有不少年轻人跟风,跑过来干了几天,吃不了苦,又都走了。”

当初选择吉里村,宋菁扬正是看过周娜的采访,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在电视上见到的还要差。

“是啊,这样的工作环境怎么能留得住人?”

“唉,有人说要回去照顾生病的家人,有人说要回去继续读书,还有人说想复习考公务员……”

“……”

“周校长,你放心,我一定会支教满三年后再离开。”

听了宋菁扬信誓旦旦的话,周娜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她变得分外柔和:“那你就要从饮食上,习惯上,风俗上等方方面面学起。”

宋菁扬点点头。

在十几年前,周娜校长曾很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备受质疑。几乎所有村民都以为这个外来的媳妇待不久,再好的姑娘在吉里村,通通昙花一现。

察看了一番周边的简陋环境,也读懂了村人的眼神。

宋菁扬从一进村的新鲜感,迅速地冷静下来。

她认为有必要和周校长推心置腹一场,好好表白自己的心意。

她说道:“周校长,其实我就是冲着您来的,当时在电视上看到有关您的采访,您被誉为当代最美的教师。现在到了这里,我的想法或许和那些离开的人不一样,车马的劳顿,沿途的风景,现实的状况,只让我觉得你当之无愧!只会激起我想好好留下来的决心!您看,水杯,被褥,我都准备好了!当然,您又替我张罗了一份,我很感动,还要请您收回去。周校长,您请放心,当年您是如何克服并且接受的,我就会如何适应。我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好女子,你一定成为孩子们心中的骄傲。”

这一通表白令周娜有些措手不及。

其实她当初远嫁过来,也没有想得到那么多。之所以有机会从一个普通的女人成为边疆乡村女教师,纯属命运的抉择。

等到她逐渐适应了村里的生活后,她便发现周边的教育资源严重缺乏,尤其是汉语文化教师,直白点说,有实力的老师,根本不愿意过来。

孩子们大多没有书读,或者是因为家里大人们没有教育意识,或者是因为学校根本就没有教师。

她瞅着自己屋里的孩子们,可以实现双语自由切换,她原本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一件小事,却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艳羡。

她开始担忧,村里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每当自己尝试和孩子们沟通,孩子们却因为根本听不懂,也不会说,害羞跑开。

她是看在眼里,瞅在心上,心内很自然地就涌起想要教书育人的迫切愿望。

阿里木告诉她:“我们这里只有乡政府里的几个领导是汉族人,但是他们也很少用汉语和我们交流。小时候我为了能够学说汉语,每天都要走好远的路去学习。”

“如果不是那位汉族师傅教我简单的口语交流,或许我们就没有相识的机会,我更不可能走出村子,走向外面。”

“只是可怜那位汉族女人很早就去世了,她离开后,我们这里的娃娃们就更没有机会学习汉语。”

“你要是愿意当娃娃们的老师,我们家人一定会特别高兴!”

当不善言辞的丈夫,说出了这些话,令周娜更加坚定了要当老师的决心。

她首先找到了乡政府的领导,主动说明了自己想法,没想到却立刻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哎呀!实在是好事情啊!我们这里最缺的就是汉族老师!瞧,不仅是你们吉里村子,周边几百里,连汉族人都少见,周娜,你愿意当小学老师吗?”

周娜想起那些孩子们渴求的目光,点点头:“我愿意!”

有很多时候,机遇是顺势待发。

周娜第一次走进吉里小学时,惊讶地发现,整所学校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竟然只有四十多个学生。

整所学校,一间砖石瓦片搭建的房子都没有。破旧的土坯房子是原先的乡政府大院改造的,虽然说勉强分出了四个房间,但最常用的教室还是东南角这间,二十多年前,曾经待过几个下乡的知识青年。

屋子采光不错,墙缝漏风的情况稍微好点。

周娜介绍道:“在我来之前,全校只有一个老师,阿拉法特负责这个学校所有孩子们的全科学习。”

阿拉法特是孩子们的老师,也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孩子们爱叫阿拉法特一声校长爸爸。

但他只会一些简单的汉语,所以针对孩子们的学习大部分都是用维语完成教学。

孩子们的学习范围非常狭窄。

“我在这里那么多年,最盼望的是乡里能够发放一个大学生过来,孩子们渴求能够拥有一个知识渊博的老师。”

“这里所有的孩子们对汉语是非常感兴趣的!但可惜很多汉族老师不肯过来,因为咱们这里离城市实在是太远了。”

“即使孩子们学会了知识,可如果缺乏绝对的汉语学习,将来也很难能够去山外的学校。”

“而我最大的能力是只能让孩子们脱盲。唉……”

眼角满是风霜的阿拉法特充满了愧疚,令三十岁的周娜更加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

三十岁的周娜,推开教室,见到一双双清澈的眼睛,他们和自己曾熟悉的汉族人的面孔是那么不同,却又相同。

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孩子。

不同的是,明明他们是中国娃娃,却是一群还不会开口讲汉语,了解母语,理解汉族文化的孩子。

周娜担任吉里小学老师的消息传开来,很快就吸引了周边几个乡镇的更多孩子们入学。

随着她翻开教材的第一页开始,“校长妈妈”的声音便充盈了未来的人生。

宋菁扬支教之前,周娜已经在这所学校里执教了二十年,她自己的两个孩子也从这所学校毕业。

周娜的大女儿,如今顺利地考取了东北一所大学。

宋菁扬是个硕士研究生,是周娜遇到的所有人中,学历最高的!

“你也是我心中学问最顶呱呱的!”周娜由衷欣赏宋菁扬。

宋菁扬明白,周娜及这里的人们对她给予了最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