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骨作剑。

当年程青云不就是如此,为开天门,不惜以身殉道,褪去了肉身,在冥界走了一遭。

在此之前,更有修士不计其数。

只为天门开一线。

叶尘自袖中取出一物,此物看不出形状,更无从知晓是何材质。

在这白日之下,此物依旧熠熠如星光,难掩其光芒。

这是叶尘自冥界天上人分身身上取来的星辉,三界罕见,只这掌中一点,都称得上至宝。

那分身只凭此物,便可凌驾三界众生之上。

此物神威,可见一斑。

又见叶尘指尖稍一用力,那星辉之上浮现点点裂痕,直至最终,轰然碎裂。

无色液体混杂星星点点光芒流落,如天上星河,流入地面,最终附着在建木根茎之上,化作养料,催发建木生长。

不只是这建木。

脚下废墟,更是万物生春,草木自叶尘脚下发生,转眼功夫便蔓延千里,眼前所见,尽是苍翠。

再仰头。

那建木已拔高百丈,依旧不见停息之意。

抹去手中残留星辉,叶尘就这么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这建木可作天地桥梁,不过,哪怕是有星辉做养料,也需等些时日。”

天太高了。

建木也非一朝一夕可长成。

百里之外。

本被飞沙掩埋的诸多观战者纷纷重新爬上山巅,不见云上天门,更不见云下剑幕,就连脚下荒山,都变作青山。

透过这满眼苍翠,唯一可瞧见的,便是那高耸建木。

“胜了?”

又有修士叹息道:“未曾亲眼所见,谁知道呢。”

天人之战,胜负只在一念间。

只可惜,他们虽守候于此,但却连那一刹那的画面,都不曾瞧见。

有人提议:“不如过去看看。”

只是,这话过后,几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近前。

谁也不知胜的是谁。

谁也不知,他们踏入那建木之下,是否会被那胜者一并杀了。

凑热闹可以,搭上性命,便不值得了。

忽见云端之上,有剑至。

有修士惊呼:“七星龙渊!青云宗的人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

云上一人一剑,青衫远望建木,眼中迸射一缕剑芒。

只这一望后,也未见其久留,便又匆匆御剑而去,谁也不明白这其中意味如何,也不知英麒是否看出了什么名堂。

有个稍有些见地的修士小声嘀咕道:“这方向并非是回青云的,而是去岩帽山?”

岩帽山。

乃是李慕仙得道之地。

“既知晓是前去岩帽山的,还愣着作甚,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

便有动作快些的人已踏空而起,紧随英麒飞离的方向而去。

岩帽山下。

那白衣白发状若疯癫,跌跌撞撞一路至此,到此时,体内之气已散尽了九成,双臂不存,只可在这地上连滚带爬,才可稍靠近此山。

“还要往前走吗,岩帽山已没了。”

声音冷不丁响起。

李慕仙茫然抬头,却见眼前,昔日云山雾罩的岩帽山,如今却变作一座孤碑,碑上镌刻二字——天墓。

见这二字,李慕仙气息顿时再弱几分,已如风中残烛,只稍一吹,便会随风而逝。

李慕仙惨笑一声,仰天悲呼:“天墓……我命绝矣!”

索性再不往前,只挣扎着在地上坐起,自嘲一叹:“亏得我还自以为,蒙受天命选召,代天执子,便是执掌人间正道,当战无不胜。”

“亏得清自在屡次劝我回头。”

盘膝闭目。

往日种种在心中闪现。

良久,一梦毕,李慕仙这才睁眼,又是一声苦笑:“天道欺我?呵呵……既要弃我,又何必用我,明知不可胜,又为何要有此战!可笑我自诩造梦无敌,却是栽在了天上人为我所造之梦上!”

大梦心诀,梦中那百世轮回,终是在此刻彻底醒悟。

什么代天执子,不过是天上人绝路之下搏命一招,只是,搏得却不是它的命。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终觉此梦。

可惜,为时已晚。

李慕仙之气已散尽,连带着这一副肉身,都已肉眼可见速度开始腐化,皮肉之下不见鲜血,唯有森然白骨。

英麒立于云上,冷眼瞧着已然魂飞魄散的李慕仙尸身,脸上依旧那般,不见半点表情。

此战胜了。

这人间大九州,终成天道禁地。

“李慕仙呢。”

杨才姗姗来迟。

英麒指了指天墓之下那一具枯骨,道:“死前悟道,可惜,入魔太深,为时已晚。”

“他竟死了?”

杨才面色登时煞白。

一口鲜血喷出。

杨才双目泛红,盯着那一具枯骨,又是接连百十剑斩出,仰天怒骂:“他怎可就这么死了,他怎可就这么轻易身死道消,他……他该受千刀万剐,他该死于我剑下!”

猩红剑气不绝。

天墓之上,生出数百道剑痕,道道狰狞无比。

剑鸣响彻,三日不绝。

待得三日后,连那枯骨也不存,风吹日晒,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才单膝跪地,只凭那一剑撑着身躯,面黄肌瘦如垂死,体内灵力更是不存半点,连那一身魔功修为,都被尽数散去。

至此时,杨才这才抬头,望向不远处英麒,声音嘶哑道:“你是青云弟子,劳烦将此剑代我还于神锻峰李三。”

“你借的剑,自当你去还。”

语罢。

英麒拂袖离去。

也不管这魔头死活如何,更不管他手中剑,日后会不会下落不明。

见英麒御剑而去,杨才也只好苦笑一声,拄着剑,拖着这一副残躯,一寸一寸向着青云山上行去。

磨铁城。

那负剑修士又至。

只是如今,小店却关了门,看这门外石阶,已有阵子没打扫过了。

“自那日你离了这店后不久,她便去世了,她身子弱,又是操劳的命,能在这乱世之下苟活这么久,已是不易。”

身后,一老叟声音响起,这是那日在穆青店里避难的老头儿。

乱世已平,可却有人享不了太平盛世。

老叟又道:“先前城里的大夫说,其实她的命走就到头了,只是吊着一口气,硬生生又挺了几年。”

“还有这物件儿,应该是你的。”

老叟只在罗达手中塞了一荷包,便拄着拐,佝偻着背离去。

荷包里是那块巨阙碎片,还有一份信笺——此生难相守,若得来世,愿登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