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罗达,说是新生代之中的最强者都不为过。
那巨阙四散化作千百片,对上那两尊笨拙石像,没有半点败走的可能。
只是几个回合下来,那两尊看似气势汹汹的石像,便已被土崩瓦解作碎石,只剩下一副残躯,依旧在地上蠕动。
“竟还不死?”
罗达不免有些愕然。
不过再一细想,罗达也猜到了个大概,应当是还未毁去这石像的中枢。
正待罗达将那千百块巨阙碎片重新合一,那石像躯干却是轰然炸裂,紧接着便见两道漆黑雾气自碎石之中钻出,化成人形,猩红双目死死盯着罗达。
只是那黑雾蔓延,便要了几个沧澜军士的性命。
罗达面色微变,也未急着近前。
沧澜众将士见此,更是纷纷为之色变,那黑雾之下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或是妖修。
尤其,它们虽是生灵不假,体内却看不到半点灵力。
纵是已身经百战的众将,见此也纷纷慌了神,不敢再近前半点:“丞相,那……那是什么怪物?”
“这是魔。”
郑墨浑浊老眼迸射些许精芒。
二十年前,师尊在世之时,便有邪魔扰乱世间,天为杀师尊,不惜与邪魔为伍。
当年天魔教早已覆灭,青云宗下邪魔也早被炼作剑灵,本以为天下无魔,却不想,邪魔竟又在这陈国国都现世了。
“魔?”
副将额间不由浮现些许冷汗。
当年,邪魔扰乱世间,唯独不敢踏足沧澜,他自然未曾见过这东西。
郑墨叹息:“这李慕仙,入魔越来越深了。”
“那我们……”
副将迟疑。
这毕竟是从未面对过的敌人,纵然是这些常年在沙场拼杀的将士,也不由得有些迟疑。
郑墨一拂衣袖,道:“既已至此,何来退却之说。”
语罢。
又见其大袖一挥,令旗在手:“震天弩,放!”
主帅尚且不惧战,将士更无理由退却。
只这一声令下,又听得战鼓声起,战阵浩荡,向那陈国国都挺进。
罗达一马当先。
一剑当空,骤然砸下,引得天地动。
他若握剑于手,剑招向来是没什么章法的,只靠着那一身蛮力与常年征战养成的蛮横战法,足以在战场之上纵横。
那两邪魔见其这般阵仗,也不见半点退避,反倒张牙舞爪,化作两团浓重黑雾,便要将罗达吞噬。
邪魔本无躯体,但却可腐蚀人心,将躯壳化作己用。
眼前的罗达,无疑就是个绝好的躯壳。
先前那石像虽有蛮力,可与这些无形无质的邪魔而言,那笨重的躯壳终究是束缚。
眼下,它们的速度快了百倍。
罗达以一敌二,却不见半点退却之意,虽是剑修,但他所凭借却并非仅有手中之剑。拳、脚、膝、臂,但凡可对敌的,皆可被其视作兵刃。
这般战法,与疯子无异。
又见一剑落。
巨阙剑刃四散,化作千百道剑刃,瞬间便将一邪魔身躯绞杀。
邪魔虽不惧兵刃,但罗达的灵力、剑气,皆可伤敌。
另一邪魔见此,当即便不再与之缠斗,转身便欲逃离,只是,它纵然再快,又如何快的过罗达的剑?
剑势如雷火。
又见剑光纷飞,只一个呼吸工夫,仅剩的那一邪魔也就此毙命。
罗达之强悍,自然不是这区区两个无名邪魔可比的。
巨阙归一。
城下诸多陈国守军见此虎将,皆欲丢盔弃甲而逃,可身后城门已闭,除非可如修士那般乘风而起,否则,能往何处逃?
“我等愿降!”
守军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呼。
这人声就如泄气,本就没多少士气的陈国守军,更是纷纷丢盔弃甲,跪地投降。正欲冲杀的沧澜军士见此,纷纷停下刀兵,回头举目,望向战船之上的郑墨。
“杀,无赦。”
只是三字。
陈国守城兵士个个面如金纸,这沧澜统帅,竟狠辣至此!
又有兵士悲呼:“两军交战,不可杀降!”
只是,这话语未落,便听得冲杀声阵阵,盖过那人声音,只一次冲锋,便将这些守军冲了个细碎,不留下半个活口。
陈国军阵遍地人屠,所过之处人鬼不留。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初陈国这般,如今,沧澜自然也是这般。
“破城门。”
震天弩轰响不绝。
那本就坚不可摧,又有国运庇佑的城门,在这连番轰炸之下,终是支撑不住,轰然崩塌。
城中民众,上至权贵,下至奴隶,个个都如无头苍蝇那般四下乱窜。
铁甲如洪流,冲散人群,便一路杀至皇城。
皇城之巅。
明良一袭明黄,手执天子剑,举目望天穹。
重云之下,天宝战船现。
眼见已近死期,明良却不见惧色,反倒一笑,高声道:“呵呵……本帝乃人间天子,九五之尊,就算要杀,也不该你这人臣来动手,若要杀我,需沧玄的剑!”
话语落。
明良长发披散。
脚下升起金色云霞,陈国这二十余年扩展积攒下来的国运,尽皆汇聚于此一人之身。
此刻,竟是凭一己之力,阻下千军万马。
“我不可杀你?”
郑墨脸上显露些许疲态,冷笑道:“我的确不该杀你,区区棋子,也不配我动手杀你,你背后那主子,才有资格让我动手。不过……我既已至此,便再落最后一子,抹了你又何妨。”
语罢。
郑墨抬手,闭目。
他只是一介凡人。
只是,在其身后,竟是升腾起阵阵猩红雾气,伴随这雾气而来的,亦有无尽哀嚎,如恶鬼临渊。
征战半生,郑墨身后所负的,乃是沧澜万年国运,无数战场英魂。
还有……千万条人命!
郑墨眼底不见半点神采,好似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指尖凌空一点,又开口道:“这千万冤魂,我承了半生,如今给你,凭你这一国之运,可接得住?”
那万千冤魂,随这一指指引,已至明良身前。
看似浩瀚的陈国国运,在这肃杀之气面前,竟如山崩,不过区区片刻,便已荡然无存。
连带着明良身躯与魂魄,都不剩下半点。
陈国国运散尽。
船下众将士如鸦雀,短暂寂静后,便是一阵阵高呼,征战二十年,终得胜果!
郑墨立于船头,那积压在心口二十余年的一口气,终于散去,这征战半生见多了血光,又数次置于死地的铁血宰相,此刻竟眼角含泪,佝偻着身躯,一阵阵颤抖。
“师尊,我这也算是……不负此生了吧?终其百年,也算是赢下了这众生子。”
那千万冤魂散尽,好似也散去了郑墨仅剩的那一点精气神,本还是斑白的发丝,顷刻如雪染,见不到半点灰黑。
那副将顾不上欢呼,见郑墨这般,登时苦下脸来:“丞相……”
他是修士,自然瞧得出,郑墨的气在散。
陈国已破,执念全无,那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也要散了。
郑墨仰天长啸,话音依旧嘶哑,却高亢入云:“能有此局,此生无憾了。”
话音回响不绝,可动九霄云。
郑墨安然赴死。
却听云上,又有人声起:“未得长生术,岂敢言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