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极图托着刘大身躯,已落在琉璃面前。
这道门子,琉璃并不曾见过。
只是,能值得太上清自在为他施展欺天术的,必不会是凡俗之流,救他一命,也可为道门、为人族留下条后路。
清自在声音响起:“老朽早已身死,只留这一缕残念在他身上。凭老朽之力,只可保他吊着一口气,便再无能为力了,想来,万花谷的回天之术,应当可救他性命。”
“既是太上所托,晚辈自不会推辞!”
琉璃正了正神色。
当即,便盘膝坐地,施展起万花谷秘法。
万花谷秘法诸多,上至仙法,下至毒术皆有所涉猎,不过,最为外人所称道的,便是这号称可逆转阴阳、颠倒生死的回天术。
得了霓裳传承,琉璃修为自然今非昔比,施展起这回天术来,不成问题。
“老朽替你护法。”
一道虚影,自刘大身上飘出。
那是一苍髯老者,一袭灰袍,颇具仙人风骨。
虽已不似当年那副少年模样,但看得出来,哪怕只是此一缕残魂,依旧不是大九州那些寻常修士可比的。
贸然施展回天术,若无万花谷秘法庇佑,十之八九会招致天劫。
有清自在护法,琉璃也可放心不少。
琉璃手拈法诀,引渡自身灵力,便开始施展起回天术。
随这一秘法施展,本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工夫,便已是阴云密布,听得雷声阵阵,不论琉璃亦或是清自在,都不免有些心急了起来。
颠倒生死,无论在何处,都是犯了大忌。
轰!
只是几个呼吸工夫,便有天雷降下。
清自在抬手抵挡。
那并非灵力,而是似乎与那天雷同源,乃是来自这天地间的至高力量,虽然稀薄,但却容不得半点侵犯。
一时之间,竟可与那天雷分庭抗礼。
清自在开口道:“老朽可硬扛下三十六道天雷,待得这三十六道天雷降下,老朽这残魂,便也该消散故去了。”
“晚辈尽力而为。”
琉璃咬紧牙关。
引渡灵力的速度,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天雷不止。
刘大本不见半点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活物该有的神采,只是,依旧未见清醒,且气若游丝,并未有多少改善。
“痴儿,还不醒来!”
见此,清自在又开口,呵斥一声。
说来也奇怪,只这一声呵斥,竟如一言惊醒梦中人,刘大身躯没由来的一阵哆嗦后,便迷迷蒙蒙睁开双眼。
虽依旧双目无神,但好歹,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刘大似醒非醒,口中低语,似是在念叨什么。
琉璃也不由分心,细细去听,又重复着刘大口中念诵的那句话:“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怎么,这时候还顾及着念诗?”
她自然不会知晓这话是何意。
不过,这话落到清自在耳中,却引得他发笑。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这小子,不枉白白在这生死路上走一遭,可算让你悟到了这其中真意,既是大梦已觉,还不回魂来,入你躯壳?”
话语落。
刘大猛地坐直了身子。
本已散去大半的体内之气,此刻竟是不知是何原因,再度汇聚于体内。
不止于此。
甚至就连周遭天地万物之气,都开始汇聚于刘大眉心,化作一红点,印在其额间。
天地山河入我梦。
许久。
气散。
再瞧刘大时,已是神华内敛,气息均匀,不过看这模样,一时半刻是不会清醒过来了。
“有劳谷主了。”
清自在并无半点长者架子,对着琉璃行了一礼。
琉璃面色苍白,已不剩多少力气,但仍是起身,回了清自在一礼。
琉璃举目望天,有些担忧的问道:“太上,回天术已施展完毕,这天劫为何散而又聚?”
“想来,是有人干预了。”
清自在神色微变。
天劫应有违天道者而生,但同样,也可受执子者操控,清自在曾是执子者,自然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云上传来声响:“我道那日是何人阻我成仙,果然是你,潜藏二十余年,前日我亲自登上清观,竟都不曾发现你。你这执子者,最擅长的竟是欺天术,果真好手段!”
云上。
是一白衣独臂人影。
李慕仙此时看来并不好受,当是受了不轻的伤。
见此人,清自在眼中不由得流出些许悔意,低叹道:“你入魔太深,不该一错再错,就此散功,虽难保此生,但凭我之力,还可护你来世。”
“你既引我入此道,便该知晓会有这一天!”
李慕仙死死盯着那尚在昏死之中的刘大,不由又生出几分怒火,夹杂着几分嫉妒,低吼道:“你既已算到这小子会有此劫,为何算不到我会有今日,如今,本座乃是天下地上第一人,受命于天,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赐。”
“我本就是你的棋子,纵然你说我已成魔,那也是你在幕后推手。”
清自在闭目。
似是已做好了什么准备一般,并未生起半点反抗之心,只这般摊开双臂,静静等待李慕仙下手。
李慕仙更怒:“你竟要求死?”
“你不该现身的。”
清自在又开口。
李慕仙一怔:“什么?”
紧接着,李慕仙神色接连变化,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慌忙撒下几道天雷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至此,清自在自嘲一笑,本就苍老的面容,更如枯木逢秋,多了几分老态。
不多时,便见一青衫破开天雷,御剑而来。
见来者,本脸色苍白的琉璃不自觉的露出笑脸,可还不待她开口,便听得冰冷话语声响起。
“李慕仙在何处。”
清自在道:“逃了,一时半刻应当不会再现身。”
英麒看了眼石阶上盘坐着的琉璃和刘大,又瞧了眼清自在,觉得有些古怪。
清自在解释道:“欺天术罢了,老朽早就死了,只因早有所预料,才留下这一缕残魂,如今替这后生挡了这一劫,我这一缕残魂,也该散去了。”
英麒又问:“你既算到了二十年后,可能算到,此战胜负如何?”
“本是必败的……不过眼下,我竟看不清了,怪哉,怪哉!”
言至此,清自在又是无奈一笑,道:“大九州之运,在你青云山上,如今我这道门种和万花谷谷主尽皆交由你了,还请龙泉峰主,挑起我人族气运。”
“尽我所能。”
“有劳。”
清自在低眉,竟是向眼前这小辈,又行了一大礼。
随这一礼毕,这一缕残魂,也彻底消散。
“英麒师兄……”
瞧见眼前剑仙,这肩扛一宗之运,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万花谷谷主,竟是流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