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九州连年战乱,眼见乱世将平,却不想,陈国暴起,下了一城。
战事再起。
沧澜国多年以战养战,兵强马壮,绝非区区一小国可挑衅。
可这陈国的兵马,却出奇的强悍。
手中兵刃、身上甲胄,皆是坚实无比。
沧澜国兵马苦攻七日,也未曾夺下失地,反倒自己麾下兵马已然显露疲态。
若只是如此倒还好。
陈国所打之旗号,更是让沧澜国军士人心惶惶——替天行道,诛灭沧澜!
陈国兴兵,乃是替天行道。
沧澜国人人皆知,国内不兴天道,只尊圣师。
但沧澜国军士之中,九成九都是凡人,庙堂之人不尊天道,可他们却怕,怕因果报应,怕遭了天谴。
如此一战,半年,又丢三城。
庙堂上,已是人心不齐。
真以为是陈国应天道而来,替天行道,要灭沧澜国。
纵然是沧玄以铁血手段压下这言论,可依旧压不下民间流言,还远不至于攻至沧澜国腹地,这太平盛世之下,却隐隐已有乱世之相。
沧玄悲呼,聚首望天:“先生已去,难道我沧澜国也要迎来清算了吗?”
散了朝堂上群臣,沧玄一手撑着脑袋,满面愁容。
先生啊先生,你这一去,沧澜国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沧玄失神的工夫,门外的老太监匆忙推门,不宣而入。
沧玄皱眉,正要呵斥,却见老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喜极而泣道:“陛下!丞相……丞相他,入皇城了!”
“丞相回来了?”
沧玄猛地起身。
当初不愿郑墨回帝都,是怕他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怕他要举兵伐天。
可眼下,我不伐天,天却要伐我。
民心已失,若无丞相坐镇,沧玄实在不知,此战该如何取胜。
“速速请他进来!”
沧玄话音刚落。
还不待老太监出门去请,便听到一阵虚弱的脚步声,缓步靠近,最终走入殿内。
“陛下。”
郑墨衣衫褴褛如乞丐,扶着腰间那象征着沧澜国兵权的佩剑,脸上尽显老态。
比之那日致仕回山时,更苍老了几分,不过,眼中那缕神芒,依旧不减当年。
沧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连忙快步迎了上来,喜极而泣道:“丞相,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陛下!”
谁知,郑墨却没有半点叙旧的意思,平生不见行礼的他,今日却是抱拳躬身,冲着沧玄行了一礼。
郑墨语气郑重,抽出腰间佩剑,低头道:“我需借兵百万。”
沧玄一怔:“作何?”
郑墨话语郑重:“举兵,伐天。”
这面相苍老、身形佝偻如老叟的书生,此刻却是杀意迸现。
那般冷冽杀意,更让沧玄想起,那日郑墨凯旋,正要再战,却被强唤回京,那般尚未消散的可怕杀意。
一个凡人,何以在这修士遍地走的大九州,修出如此可怕的杀气。
“好!好!好!”
沧玄面露笑容:“丞相领兵,我也可以放心了,来人,为丞相更衣!”
郑墨回京,在这沧澜国百万军士之中,就如定海神针。
有他在,军心可定!
甚至在军中,郑墨的一句话,比之沧玄开口,还要来得更有用。
此番回京,不论沧玄应允与否,郑墨都可轻易带走百万大军,此人威信太高,凡其所领之兵,都以他马首是瞻,除非他不在了,才会听沧玄的。
功高震主,沧玄还奈何他不得,反倒需将他尊在高位。
这一日,天宝战船拉起风帆,郑字军旗扬在大军前阵,地面上军士只是见这军旗,士气便提了七分。
有人遥遥指着天上,高呼:“那是丞相的军旗!”
阵阵肃杀之气,在阵中蔓延。
在这一瞬,便又成了当年那无往不利的不败王师。
郑墨立于战船之上,一手拍栏杆,身后战鼓不绝:“众将士,随我伐天!”
“杀!”
杀声震天。
乱世未平,战事又起。
此番大战,必定是神鬼惊惶,不杀个你死我活,是决不会罢休的。
举兵开拔。
不待军士出关,却见,关门外,一青衫人影持剑而立。
郑墨远远瞧着,脸色微沉。
战船缓缓停下。
见来人举剑,直指天宝战船,一言不发。
“退下。”
郑墨声音不大。
但他知道,站在对面的人可以听到,且听得清清楚楚。
“尊师祖命,不可妄动。”
郑墨并未打算过多纠缠,反问:“你要拦我?”
随后,便又抬手,示意副将绕开英麒,继续行军。
不待战船重新扬帆,却见一道剑气自战船旁扫过,连带着整艘战船都因风而动,险些就此翻倒。
船上、地上将士皆是惊惶,可短暂迟疑后,便纷纷亮出兵刃对敌。
一眼便知,此人杀人如屠狗,可依旧义无反顾。
英麒依旧举剑:“退去。”
郑墨眼神扫过英麒,依旧不带半点惧色:“你守你的山,我打我的天下,该如何做,还无须你这后辈来教训我。还是说,你连我这师叔都不认了,想一剑砍了我?”
英麒迟疑,收剑。
战船过。
这一次,英麒再未出剑。
待得战船开出百丈,英麒终于有所动作,解下背上剑鞘,龙渊入剑鞘,英麒又随手一抛,落入天宝战船,郑墨手中。
“带着,可保命。”
“谢了。”
战船远去。
英麒再未去阻拦,但也并未急着离去。
他何曾不想如郑墨那般,就此下山去,杀了那口口声声喊着要替天行道的小子,好替师祖报仇。
可英麒得守在山上,守着师祖和师尊他老人家辛苦打下的千年基业,纵是这天大仇怨,也只好咽下嗓子眼。
此番下山劝诫郑墨,已是冒了大不韪。
等,只有等。
哪怕明知他已死,哪怕他可能回不来,依旧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