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你便是我小徒,山中弟子当称你为师叔祖。”
“你也不必学剑。”
“我门下,习武者,一人一剑可屠尽天下;学文者,身居世外便可一语安邦,一语乱世。”
“你当学文。”
不待郑墨敬茶,叶尘便滔滔不绝。
郑墨也只好敬听。
叶尘又道:“山下这乱世,你来时也该看到,正当是你一展拳脚之时。”
山下乱世。
三百六十国气运凋敝。
天下仙门弟子尽出,只为在这乱世之中分得半点气运。
“可惜,凭你如今,难。”
虽有言说天下如棋局,可棋局与天下,终有不同。
郑墨总不可能凭着手下这纵横十九道,便去下山行治国之策。
叶尘执笔。
在纸上写下足足几百行,这些,都是书名。
写毕后,叶尘将这书单交予郑墨:“你去揽月阁,问长老徐天然借这些书来,不必一次借齐,总之,在峰上这些日子,都要好好看一遍。现在就去。”
郑墨接过这书单。
随后,便又回屋中找了个书箱,背着一路下了山。
郑墨前脚刚离去,苏星子便使起了小性子,也不练剑了,只顾生闷气。
叶尘自然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随口道:“我可从未打算隐瞒你此事,只是你从来没问过罢了。”
苏星子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瘪嘴道:“亏得星儿当初还以为先生真的只是个凡人,谁能想得到老神仙会是先生的徒弟!”
叶尘却道:“我的确是个凡人,青云也的确是我徒儿。”
又被叶尘气的不轻,苏星子小声嘀咕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上山,直截了当拜先生为师好了。”
“你就免了,你与他们不同。”
叶尘又道。
只是,也未再多解释。
苏星子自然了解叶尘,若说话时不解释,就算追着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且不说,苏星子不会拜叶尘为师。
纵然是真的拜了,叶尘也断然不会收下苏星子这徒弟。
苏星子又自顾自问道:“连老神仙都只是先生第九个徒弟,那先生该活了多久?”
“这个问题……忘了。”
叶尘笑了笑,又道:“只记得,在这大九州,待了有十万年。”
十万年?
苏星子也捉摸不清,十万年究竟是怎么个概念。
程青云号称剑绝天下,无敌千年。
长寿者如九寒山那无名老渔翁,活了七千年。
妖族寿命悠长,老蛟寿命万年。
这在凡人眼中,程青云那千年光景,便已高不可攀了。
可纵然长寿如老蛟,与叶尘这在大九州游荡的年岁相比,却也显得不够看。
苏星子知道,今日这话,是不可说与外人听的。
若非先生今日收徒,只怕这些事,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
郑墨虽是凡人,可毕竟没有像当初罗达那般,背着巨阙在山间穿行,他所背的,不过是个书箱,箱子中放了些书。
一来一回,也不过一日工夫罢了。
不过,于他而言,这一趟也累得够呛。
叶尘并未教过他如何修炼,什么聚气、筑基,甚至于修士该学的拳脚功夫之类都不曾教过。
只是让他看书。
从徐天然那里借来的书品类极其繁杂。
上至天文地理、家国大事,下至神鬼志异、坊间传闻,各类皆有。
又有凡俗仕子视若至宝的治世之书、帝王之家不愿外传的帝王心术,乃至纵横捭阖的兵法、攻心术,管他上三教下九流,光明正大亦或是旁门左道。
来者不拒。
叶尘突然问道:“你可知,当初岳松书院外姓将你视作后手?”
郑墨如实道:“本来不知。出沧澜国后,走了一年多才算想通,原来我早已在局中。”
岳松书院做事向来周全。
季氏后路在天人城,而外姓后路,便在青云山脚下沧澜国。
若论识人之术,岳松书院的确不凡,天下多少天骄才子都看不上眼,偏偏挑中这在旁人看来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郑墨。
只是,岳松书院虽有识人之眼,却无争人之力。
叶尘又道:“说来,如今这乱世,一分在岳松书院,一分在我,余那一分,则在你。”
郑墨似笑非笑,只是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道,叶尘这话,有抬举自己的成分。
但既然师父要夸,那便受着。
叶尘继续道:“道门承天命,正统上清观虽封山不出,但总会有所动作。佛门白林寺则快人一步,那日你在岳松书院见的和尚,便是佛门未来扛鼎者。”
“儒释道三教已出其二,如此看来,百年内乱世难平。如今,就只差你这文修了。”
郑墨当即抱拳:“愿学有所成,下山代师争运!”
叶尘却摇头。
郑墨不解。
“师父意不在此?”
叶尘再次摇头:“是要你下山争运,但并非与这几个小辈去争,我的弟子,当与整个天下争运。需你远坐高台,观众生相,纵横捭阖,管他帝王将相,皆应在你指间。此为,执众生子。”
郑墨低眉:“徒儿受教。”
“不急于这一时,你看你的书吧。”
叶尘拂袖而去。
郑墨独坐在那石桌前,也不观那棋局,只是读书。
反倒叶尘,行至自己一直摆弄的那棋盘前,自言自语道:“天道闭而不出,当是有人应天命而出,只是,别折煞了这人间少年郎才好。”
话音落。
叶尘落一子。
黑白对垒,正是厮杀之时。
大九州,一无名小村外,少年蹲在村口,远望着云上山峰,怔怔出神。
似有仙人自天际来。
仙人一身道袍,看不清样貌,只是看那形态,当是一少年。
那仙人似有些讶异:“你,能看到我?”
少年一时间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最终,也只是这般愣在原地,不做应答。
仙人见状,却又是一笑,自顾自道:“罢了,你我有缘,我可赐你一段仙缘。”
语罢。
仙人抬手,在孩童额间一点。
待到那孩童回过神,眼前这仙人,似是消失在风中般,早已不见了踪影。
“仙?仙……”
少年仍旧愣在原地,仍旧那般痴痴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