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子有些汗颜。
先生在想什么,她永远猜不透。
没了那天机阁后,这三合县里,也并未掀起什么波澜,毕竟这城里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那无名小楼里,到底做的事什么生意。
只当是这小楼里的主人,得罪了那个大人物,被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也无人敢多问。
得了齐黄山的银钱,叶尘便带着苏星子住进了一家客店。
碰巧的是,齐黄山也住在此处。
见叶尘,齐黄山遥遥点头致意,却被叶尘无视。
齐黄山也不气恼,只是略带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便入了自己屋子。
见那齐黄山这幅表情,苏星子不解道:“先生,你既说他自知活不了几天,为何却依旧这幅坦然模样?”
叶尘随口道:“因为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连自己的死,都算在了其中。或是说,比起自己的生死,他更在乎的是岳松书院所谓大计。”
苏星子摇头:“连生死都不顾?”
叶尘也不见有什么表情,轻描淡写道:“这事不必细想,也不必懂。”
苏星子便未再多问。
叶尘照旧坐在窗边,现在正是黄昏,又下起细雨,市集上小贩大多已收摊,路上行人也匆匆往家赶。
苏星子同样趴在窗边,学着叶尘的模样,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众人。
春雨急,带着倒春寒。
苏星子环抱双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窗外又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先生怎么总喜欢看窗外?在峰上时也一样,分明峰上与这里,都没什么看头。”
叶尘答道:“什么也没看。”
语罢。
叶尘将窗子关上。
屋内冷风也终于停歇,到此时,苏星子才不至于抱着双臂取暖。
叶尘道:“都是筑基修士了,怎么还怕冷。”
苏星子有些不服气:“筑基修士不也是人!怎么不能怕冷!”
叶尘笑而不语,低头看棋谱。
窗外春雷春雨。
客店内,另一间房。
齐黄山神色依旧淡然,哪怕明知,自己来这儿,是专程赴死的。
岳松书院桃李满天下,大九州各国权贵,乃至那些传承许久的世家大族,其中有不少,都是岳松书院弟子。
从某个角度来说,在这大九州,岳松书院比起三大宗来,影响力犹有过之。
能当岳松书院的先生,又被派来此处送死,齐黄山岂会是俗人。
齐黄山开窗,一只黑鸦落在窗前,赤色眼瞳转了几转。
见这黑鸦,齐黄山笑道:“不必再寻,分部已叫那凡人灭了,还不速速逃命去?”
那黑鸦偏了偏脑袋。
它与昨夜那被烧焦的黑鸦一样,是个妖修,只是还远未达到化形的地步,不过却已诞生了灵智,齐黄山的话,它自然听得懂。
齐黄山又道:“那凡人多半就如你们所猜测的那般,就算不是程青云,也是他一缕神魂所化。别看他平日里和和气气的,若动起手来……”
话音未落。
却见这黑鸦无火自燃,几声惨叫后,便跌落下窗沿,掉到雨水之中。
水火交融,听得阵阵滋啦声响起,齐黄山无奈叹息,这傻鸟,怎的就是不听劝呢。
“蛮族。”
“沧澜国。”
“天机阁。”
齐黄山默叹,关上窗门。
月升月落。
转眼,一日过。
雨下了一夜,好在日升时,总算是停了。
齐黄山又到那茶馆,此时,已有来得早的,坐在座上等待齐黄山到来,对这新来的说书先生,城里人可是喜欢得很。
毕竟,他口中的程青云,可与外人所言的,大不相同。
哪怕这个程青云,比传说中少了些仙气,又多了不少杀伐气,可依旧能吸引不少听客。
眼见到了时辰。
店掌柜亲自给齐黄山续了茶水,这茶水与昨日那大碗茶不同,而是店掌柜特地珍藏的。这茶名叫不夜侯,号称一两茶叶一两银。
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昨日可为自己多赚了不少茶水钱。
店掌柜好声好气道:“先生,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讲了?”
“不急,人还未来。”
齐黄山不急不缓回了一句。
店掌柜面露尴尬,却也不敢催促,只好默默闭嘴退到一旁,想来,应当是在等昨日那生面孔的负剑书生。
又等了片刻,茶馆内客人已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起来。
齐黄山依旧置若罔闻,细细品茶。
叶尘终于携苏星子,姗姗来迟。
齐黄山见叶尘,终于放下茶杯,开了开嗓子,娓娓道来。
“诸位可知,千年前,那青云山上所立,并非青云宗,而是一名为拜剑门的宗门?”
听得这话,众人纷纷讶异。
此事已过千年之久,又事关青云宗根基,纵是有知道的人,要么是早已死了,再要么便是个个守口如瓶。
拜剑门这三字,于这些凡人和修为低微的修士而言,都是头一次听到。
齐黄山继续说道:“那时还未有三大宗的说法。当年的剑道魁首拜剑门,比之根基深厚的上清观与万花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可却占据了青云山那一方宝地!”
青云山。
曾有精于推演天数、通晓风水命局的修士断言,这普天之下,最适合剑宗开宗立派之地,便是这青云山。这话起先并无多少人知道,可自从青云宗崛起,区区千年便不下于上清观与万花谷,这话便传的人尽皆知了。
听到此处,有听众高声问道:“这青云山宝地,谁不想要,可又有几人能夺?”
“正是如此。”
齐黄山一拍镇尺:“普天之下,唯有程青云一人,可夺青云山!也正是那一日过后,拜剑门,便没了。”
听到此处,众听客再度哗然。
为夺一山开宗立派,便灭了当年的剑道魁首?
何等狠辣,何等伟力!
苏星子实在气不过:“先生!那青云山本就是拜剑门从老神仙手中夺去的,怎的到了这家伙手中,却成了这般!”
叶尘端起茶碗,也不恼。
只是自顾自道:“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可保不准,自己能否在此待个半月。”
听得此言。
案台上的齐黄山却只是一笑道:“若是如此,请便吧。”
叶尘轻叹。
终究没有在此动手。
被警告一番后,齐黄山也不知收敛,依旧是那番作派,对那耳熟能详的程青云的传说,大肆添油加醋。
也不担心自己是否会因一时口快,就此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