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

还不待苏星子有所动作,那顾松亭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强作镇定,笑道:“今日我虽死,可岳松书院大计在即,乃是顺天命而为!就凭如今的青云宗,纵是程青云在世,也难逆天而行!”

话音落。

也不待那顾松亭再放豪言,苏星子已抽出叶尘腰间那长剑,一剑斩落。

“先生?”

苏星子回头看叶尘。

叶尘神色未变,只是负手,那所谓逆天而行四字,似乎并未给他带来丝毫影响。

叶尘这才开口:“这人的话倒是不假,天命如此,青云宗千年命数,当盛极而亡。”

苏星子有所动容:“那……先生……”

可随机,叶尘又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最不信的,便是天命了。”

听到叶尘这么说,苏星子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巍巍青云宗,千年基业,岂可就此断于天命。

苏星子又问道:“先生,过了这村,我们又该去哪儿?”

叶尘道:“走就是了,遇上该杀的便杀,何须顾虑这么多。不过,倒是须去见你在扶摇峰的师父一面,替他收了个徒弟,总要去知会一声。”

叶尘口中这师父,自然便是风不同。

只是,马河县距离此处,路途也说不上近,绝不是三两日可至的。

此时已是黄昏。

正如那老妪所言,出了那罗姓的村子,方圆百里内,便再难有落脚之处了。哪怕是沿着官道一路走,不行个几百里路,是断然看不到半点人烟的。

这偏僻地方,路上连个行人都不见。

唯有路边,偶尔可见几只飞鸟。

可苏星子却顾不上看这些,刚才来此杀顾松亭时,那树杈上的黑鸦都颇有来路,若这些飞鸟也是如此,岂不浪费感情。

月升日落。

转眼已至天黑。

几百里路,也不过行了小半日工夫而已。

到此处,才算终于出了那重重山岭,见了一正儿八经的小县城。

县城名为三合县,依山而建,人口不见得有多少,更称不上富庶,只是偶有自山野之中过路的修士,才会在此落脚。

也正因如此,这并不算大的小县城里,修士却是多得出奇。只不过,大多修为不高,筑基期修士都已算少见。

叶尘也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只是道:“今日便在此落脚吧。”

二人进了城。

叶尘行至一小楼前,停下脚步。

这小楼立在市集之中,却不见挂什么招牌,哪怕现在已入夜,依旧挂着灯笼迎客。

“先生,这是哪儿啊?”

叶尘道:“自然是可落脚的地方。”

语罢。

叶尘便迈步,踏上这小楼台阶。

不见风动,也未听得门内有脚步声响起,房门便无端端打开。

门内传来声音:“来者是客,进来吧。”

叶尘也不客气,迈步踏入楼中。

苏星子紧随其后。

这小楼倒是称得上雅致,楼内几点烛火,柜旁坐着一红衣女子,正是刚才招呼叶尘那女子。

女人饶有兴致看着叶尘:“你可知这是何处?凡人来这地方,可不多见。尤其你这凡人,还带了个修士做侍女。”

叶尘反问:“你们天机阁不是号称算尽天机吗?既是如此,就该知道我来此为何。”

听这话,女人方才笑意收敛。

既知道是天机阁,管他凡人修士,来者是客。

女人脸色一正,道:“想来是青云山来客,不过小女子倒是好奇,偌大个青云宗,也需借我天机阁之力?”

叶尘却道:“手上没银钱,特来此借住一宿,还有……”

不待叶尘话说完,女人便打断道:“我天机阁又不是客店,阁下就算要求宿,也不该来我这儿,若是缺钱,小女子倒可以借些散碎银子。”

“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话至此。

小楼内,气氛已降至冰点。

女人暗自咽了咽口水,这书生打扮的家伙,虽看着是凡人,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今日岳松书院那弟子,便是死于此人之手,又轻而易举识破化作黑鸦的天机阁探子。若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凡人,只怕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回过神后,女人仍有一丝侥幸,强作笑容道:“我天机阁只是商人,与岳松书院之事并无关联。”

“嗯。”

叶尘只是淡淡回了一声。

女人这才稍松了口气。

可随即,叶尘又道:“区区一个分部,就有元婴修士坐镇,天机阁为此事,倒真是下了血本。”

女人神情再变。

叶尘此言所说的,自然不是她。

女人身后,一黑衣人影凭空出现,自知躲不掉,便索性不躲了。

这黑衣人压低了嗓子,道:“阁下,平日里我天机阁与青云宗也有往来,应当知晓,我天机阁并无立场,向来只以天机换报酬。”

叶尘反问:“这话你没资格说,再者,我不过求宿一晚,你们便怕成这样?”

“既然阁下执意借宿,请自便吧。”

那黑衣人与红衣女子对视一眼。

最终,也只说了这三字。

叶尘颔首:“多谢。”

待到叶尘上楼。

那黑衣人又压低嗓子,对红衣女子道:“速速传信总殿,程青云未死!还有,天机阁与岳松书院之事,也让总殿尽早撇清关系吧!”

“什么?他竟是……”

红衣女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

如此捉摸不透的强者,自青云宗而来,又非七大峰峰主,总不能是那早已痴傻的青云宗兵人吧?

想来种种,也唯有黑衣人这看似最不可能的猜想,才是最像真相的。

黑衣人又警告道:“此事切莫声张!若走漏半点风声,轻则你我死于他剑下,重则整个天机阁,都要跟着陪葬!”

“是。”

此事之重大,他们二人自然清楚得很。

叮嘱过后,黑衣人便又行至门外,隐没于黑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楼上,叶尘倚在窗边,静静瞧着那黑衣人化作黑鸦飞离,直至那暗处升起一缕明火,黑鸦惨叫一声后,便被那火烧的尸骨无存。

叶尘关窗,喃喃道:“妖修。”

“这天机阁,行事倒是越发肆无忌惮,真以为青云死后,青云宗就没人罩着了吗?就连这些不入流的货色,都敢来此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