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狄离全无气息,我心中悲恸。
“我活过来,你——你——就跟我走?我活!”
狄离双眼依然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声音轻微得几乎不可闻,他没死,他还没死,没有人知道我这一刻的狂喜。
“你还没死——”我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又哭又笑。
“如果你再不帮我止血,我真的会死了。”
他说话这话又昏迷了过去,我慌乱地帮他包扎,然后飞一样跑回屋子里拿药。
谁也不知道我可以跑得那么快,因为我只要想着他一个人在那旷野,只要我想到有人可能趁我不在,再在他的身上砍一刀,我就发狂地跑,我害怕我跑过去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流干,我害怕我赶过去的时候,他真的已经离开了我。
在看着他昏迷未醒的日子,我用东西将门顶了又顶,我害怕有人最后还是忍不住过来寻仇,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只有挨刀子的份。
他睁开双眼,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颜儿,我活过来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泪水却抑制不住流下来。
“傻颜儿,别哭。”他努力地伸出手来想帮我擦眼泪,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但却是那样的轻柔。
“颜儿,你说过的,若我活过来,你原谅我的,你跟我走的,我就是因你这句话撑下来的,你没骗我是不是?”
“颜儿,别骗我,跟我走好不好?”
“颜儿,跟我走吧,若一段时间之后,你依然没办法忘记瀚骁,不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若你不愿再做我的妻,我不碰你,让我陪着你,我带你吃尽世间好吃的东西,带你看遍天下所有的美景,我要带你爬上最高的山峰,去看最漂亮的落日,我带你看有着七种颜色的花儿,余生让我护着你,陪着你,可好?”
“别哭,是狄离不好,让你担惊受怕,当日若真的拼尽全力,我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我就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你对不舍得我死,赌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些情分,我还是不甘心,还是想逼你一把,还是想为自己拼一次。”
“我想不到颜儿心里真的有我,真的愿意护着我,我当年怎么就这么混账?”他声音哽咽,终是没能说下去,但他的泪水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刚醒过来他还是很虚弱,说话很吃力,还不时咳嗽几声。
我想叫他不要说话了,但他却不肯停下来。
他将我搂住将脸贴着我,他满是泪痕的脸弄得我的脸也湿湿的。
“颜儿,跟我走好不好?”
“好”
听到我说好,他笑了,眸子绚烂夺目。
“颜儿,我妒忌瀚暮,他年轻得让我妒忌,他俊朗得让我绝望,他的狂热与执着让我恐慌,我从来没有如此否定过自己,我从来没有如此自卑过,在逸弧山,我真的以为我彻底地失去了你,但没想到上天竟然如此眷顾我。”
“我以为我这一生充满杀戮,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上天不会再让我拥有你,如今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上苍,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心中的喜悦,颜儿,我真的——”
他由于激动,又一阵猛咳,咳的时候牵动身上的伤,他的脸上一阵痛楚,我叫他不要说,但他似乎不肯停下来,生怕这次不说就没有机会一样。
“当你朝我冲过来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重新变得绚烂,我感觉我整个人充满了力量,我强烈地想击败他们,我强烈地想活下去。”
“你转身离去,带走了我所有求生的欲望,没有你我根本就不想去抵挡,没有你,我宁愿那些剑刺入我的心窝,只是他们每次都刺得不够深,让我不致命,又疼痛,我觉得活下去也是那样的痛苦。”
“他们在我身上砍了多少刀,我记不清楚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那刀子砍在身上的痛,远远没有看到你转身离开时来得椎心。”
“能博得你转身喊我一声,我宁愿再挨几刀。”他现在是如此说,在以后的日子却埋怨我,为什么那天不早点冲过来,如果早点冲过来他身上不会再添那么多疤痕。
我们在一个深夜离开了这里,莫忧的人知道我们离开,却没有拦我们,就快离开村子口的时候,萧叔领人追了上来,我心中有些忐忑,怕他们还是想报仇。
谁知他们并没有看狄离,而是走到我们身边。
“夫人,我们鹰王的嫡系军队,我们的命是鹰王的,鹰王死了,我们的命是皇子的,如今皇子不在了,皇子死前下令,我们听命夫人,如今夫人要离开,我们不拦,但这里永远是夫人的家,我们也永远奉夫人为主。”
家这是多么温暖的一个字眼,自瀚骁死后,我已经没有家了,如今这里竟有一个家等着我,我的眸子竟有些发热。
离开后狄离马上修书给狄陌,要他要善待他们,即使发现,也不得围剿,虽然鹰国已经变成了狄国一个城,但如果他愿意回故土,随时可以回去安居乐业。
“我们去哪?”走在分叉路上,我问狄离。
“我们到处走走,这么多年,离看了很多好地方,只可惜你都不在身边,没有人与我分享,哪里都觉得黯然失色,越美的地方让我觉得越遗憾,如今我都想带你去看看。
狄离说了很多很多,双眼亮晶晶,充满了憧憬。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是那样的暖,那样的紧,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安静平和,像极漂泊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
狄离说眉妃疯了,宫女说她收到一封信函后就疯了,这封信函告知了她无忧的死讯。狄离还说我们这样走下去,兴许有一天会遇到我的风儿,但他说到风儿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落寞。
如果不是他当初——我们的孩子已经很大了,我边国也不会灭亡,我也不会遇到瀚骁,当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我们永远不会再有孩儿,边国永远不会复活。在与他离开之时,我要求与瀚暮见一面,狄离沉默了好一会,但最后点头了。
“颜儿,你不会看见他后反悔吧?”
“我害怕他将你再次抢走,我害怕到手的幸福就这样不翼而飞。”
他来回地说着。
临我见瀚暮的前一天,他整个人变得浮躁不安,不停地踱了踱去,每次都欲言又止,但最后又什么都说不上来。
第二天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清澈的眸子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都憔悴多了,他应该是一夜无眠他约了瀚暮在一处山顶相见,当他看见瀚暮朝我飞奔而来的时候,狄离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他还是转过身子。
“颜儿,我——”狄离动了动嘴皮,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步伐沉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