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你继续蜷缩在床上,看也不看我一眼,这让我愤怒。
我硬是将你拽下床,手很用力,但你却一声不吭,冷冷地拍着身上的尘土,当我看到你扁平的小腹时,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怎么会这样?你的孩子呢?
你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没了。
当时我以为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但为什么听到你说没有的瞬间,我的心又像被剜了一块,你竟然说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他的,你充满寒意的笑声在寝宫回荡,是那样的凄厉,但又是那样的快乐,你的笑声竟然带着报复的快乐?
看到你这种表情,看到扁平的腹部,我竟然感到是我的孩儿没了,为什么此刻我竟然感觉是我的孩儿没了?
但无论我怎样激动,无论我怎么痛心,你都是冷冷的,似乎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当时以为是因为我不肯是不肯救边国,你要杀了我的孩儿报复我,我从没想到是自己让你没了这个孩子。你说孩子真的是我的,你骂我不配做孩子的父亲,所以你亲手杀了他,你说你恨我,永生永世都恨我。
你眼里的恨意让我颤抖,让我战栗,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要我的孩儿,这样的你让我恐惧,让我陌生,因为我从你眼里再看不到一点点爱意,全是恨。
这一夜,你疯了,这一夜,我也疯了。
我在黑夜中站了一晚,无论多冷的风都不能吹走我身上的痛,一整晚你那凄厉得叫喊,你那疯狂的大笑不停在我耳边回响。
你的痛我听到了,你的痛我知道了,那我的痛,你可知道?没了孩子,我的难过不亚于你。
我送了你去尼姑庵,那里是佛门清净地,我希望你在那里能尽快忘记伤痛,我也希望你能冷静,你的疯狂让我害怕,但同时也让我愤怒,愤怒你随意地舍弃一条生命。
我不允许师太替你落发,因为我的心里始终有你,我并不是真的想你一辈子留在那里,我的心中总有期待,期待新的开始,期待新的转机。
但我不知道,我这一个决定,让彻底失去了你,让我悔了一生,痛了一生。
颜儿,你离开了皇宫,我感觉整座皇宫都空了,我每天都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游荡,希望从这些地方找到一些往日的记忆,想到以往的甜蜜与幸福我禁不住一个人傻笑。
清风亭直到今天我都不敢再去,每次要路过那里,我都会绕另外一条路,因为那一幕让我太锥心。
但送走你一天我就后悔了,偌大的皇宫我找不到你的感觉让我很失落,让我无所适从,我恨不得马上去将你接回来,但接回来我又害怕对上你怨恨的目光,冷漠的面容。
我心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在思念中煎熬,你不在我身边的感觉,真让我不习惯。我走遍所有你曾经走过的地方,想起曾经的甜蜜,我更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
在我下定决心将你接回来的时候,师太居然告诉我你失踪了,我疯了一样赶了过去,看着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尼姑,我怒不可遏,我明明叫她们跟好你,我明明叫她们不能离开你半步,怎么无端端地不见了呢?
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小尼姑因害怕全身抖动着,眼里的泪水如缺堤的江水,但此时的我一点都不可怜她,我甚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居然把我的颜儿跟丢了。
尼姑庵正处于山腰,到处是悬崖绝壁,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谷,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我实在不敢想象,我命人在山谷四周搜寻,甚至自己下到深谷底去寻找,我希望能找到你,我又害怕找到你,因为掉进深谷,还有活命?看到谷底的森森白骨,我都会发噩梦。
搜寻了半个月,一无所获,这半个月我茶饭不思,整个人变得落魄潦倒,回到宫中,几乎没有人认得出我来。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心中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小尼姑说你失踪之前遇到几个男子,不知道会不会是这几个男子将你掳走?
我马上命画师过来,根据小尼姑的描述将他们的样貌画下来,但可恨的是小尼姑怎么说也说不清楚,画师怎么画也画不出来。
她说来说去都只会说长得很高大,很俊朗,笑容很灿烂,笑声很大,让人很温暖,还说他很厉害,可以用柴枝搭建房子。
但她说的这些有什么用?画师根本无从作画。
我问小尼姑这几个男子是不是我们狄国人,小尼姑说是,她答得很肯定,于是我命人封了所有的关卡,我将你的画像送到各处,希望能发现你的踪影,我天天等消息,但我天天失望。
我做梦都没想到,带走你的人是瀚骁,我也曾听说过瀚骁身边有一个女子,美若仙子,一向不近女色的瀚王,对她珍爱异常,一直带着身上,人称虞夫人。
我也曾想过这位虞夫人会不会是你,我也动过心思要去查探一下,但后来想到边国就是瀚骁所灭,你不可能会留在他身边,所以我打消了去查探一番的念头。
我又错过了。
我每天拿着你的画像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又哭又闹,醒来看见看见画像,又睹物思人,心中疼痛无比,有时我卧在地上,根本无力爬起来,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你。
静下来的时候,你那一声冤枉变得无比清晰,总是在我的心头萦绕,我开始派人查莫忧的来历,发现的确是一个行踪诡异的人。
他在你出嫁之前两年来到边国,你没有骗我,当初带着你到妓院的人也的确是他,买通老.鸨的人也是他,自你嫁给我后,他就已经销声匿迹,没有人再见过他。
我在脑海中不断地排查,长得这般年纪,会弹琴吹.箫俊美无双的人会是谁呢?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当年灭鹰国的一幕,我记住将士曾对我说找不到鹰国皇子的尸首,莫非他是鹰国皇子无忧?
当年鹰国的事情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放,我想起了我的眉妃,她是鹰国太子无忧的太子妃,她与太子无忧成亲当日,鹰国被我所灭。
当年我灭了鹰国,意气风发,当日犒赏大军,将士都来敬我,我当天也着实高兴,喝了很多,真的醉了。
手下的将领为了讨好我,将眉妃塞进了我的营帐,当年她是穿着大红嫁衣,你不知道,自我见了你,就喜欢上了,那些年,不知发了多少次梦,梦中都是你穿着火红嫁衣嫁给我的那一幕,那晚我喝多了,以为又是发梦了,把她当成了你。
等我清醒过来,大错已经铸成,我自己也是恼怒的,这些年,虽自荐枕席的女子不少,但我洁身自好,从未碰过的,我等着你。但不曾想你我即将大婚,我却喝醉酒做了这等混账事,但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也是愧疚的。
我买了宅子安置她,一切用度都是好的,的确是我毁她清白,若她无处可去,我保证她这辈子锦衣玉食,但我从没想过要纳了她,我不舍得她碍你的眼,让你难过。
后来你我大婚,你怨你恼你恨你,不愿面对你,心灰意懒带兵出征,回来的时候为了报复你,把她从外面带了回来,给了名分。
虽我知宫中尔虞我诈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因为她的国已亡,她又无家人,一直谨小慎微,人也长得柔弱,自跟了我之后,从不争宠,对我也从没要求。
若莫忧是鹰国太子无忧,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眉妃是莫忧的太子妃,在大婚之日,被掳到我帐中,我亡了他的国,夺了他的妻,怪不得莫忧恨我至此,颜儿,我造的孽,却都报在你身上。
我想起那天是眉儿突然身体不适,宫女过来叫我,我才匆忙跑至你的宫中,那天也是她无意中透露你此时正在清风亭,我才会赶去。
我去质问她,她第一次委屈地控诉我,说她怀有我的子嗣,我从来没有温柔地对她说一句话,从来没有抽时间好好陪过她,甚至搂一下都没有,她孤独一个人守着一间空房,我从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如今竟然还要误解她,怀疑她?她有那么不堪吗?
这一年,我的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她说得没错,她那么艰难才从国破家亡的悲伤中走出来,甚至肯为我生儿育女,我不应该轻易地怀疑她,她这么多年的痛,这么多年的煎熬,我都从来没有去安慰过一句话,我甚至有点后悔过来质问她。
我已经冤枉了你,我不能再轻易地去怀疑一个人,我不想你的悲剧再在我身边重演。
后来冷宫的宫女告诉我,你是那一天见完我后就血流不止,是我推了你摔倒,导致没了这个孩子的,她说你很喜欢肚子的孩子。
听到宫女的话,我真恨不得将手剁了。后来莫忧送了一封信函给我,承认他鹰国皇子的身份,也提了一切都是他报复我,而你自嫁我之后,从未对不起我,他嘲笑我愚蠢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误会了自己最爱的女子。
虽然他信函中从没提到过眉妃,而眉妃矢口否认,哭得撕心裂肺,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甚至挺着肚子以死证清白。
我也没有证据证明眉妃与莫忧合谋陷害你,但我又深知没有那么多巧合,可看着大腹便便的她,想起当初若不是自己毁她清白,灭了她的家国,她许过得更好,因为这些年,我的心只要你,对旁的女子,包括对她,我实在算不上温柔。
我发疯地去寻找你,寻找你的士兵派出了一批又一批,政事没有那么繁忙的时候,我自己骑着快马爬山涉水地去找你,有时我站在旷野大声喊你的名字,希望风儿将我的悔恨带给你,希望风儿将我的召唤送到你的身边。
但我总是失望。
梅花林里的梅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宫中的小草枯了又绿,绿了又枯,我依然找不到你,关于你的一点点消息都没有,这让我绝望。
眉妃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我替我们的孩儿取了单字陌,她与我的儿子叫狄陌,只为告诉她,告诉我自己,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但从此这个女人,我与她形如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