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军营,我躲在营帐中,哪都不出去,谁胜谁负我也不问,但无论是胜利还是惨败,瀚暮依然是那张脸,他也不会因为一场战役输了就气急败坏,一蹶不振,在这点他与瀚骁很像,其实他许是对他的父皇瀚骁太过陌生,否则他不会意识不到他与他是多么像?

但我从士兵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慌,看到了挫败,我知道这城未必能守得住,因为他一国兵力抵挡两个强国,兵力相差太悬殊。

瀚暮在苦苦支撑,虽不发怒,也不见烦躁慌乱,但我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凝重,有时他躺在床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是不是想着新的战术。

“过几天形势如果还是不好转,我先送你回皇宫。”

他说。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想我输?你是不是很想我被人杀了,然后你可以解脱了,就可以脱离我了?然后再找一个男人?”

他问我,声音有点哑哑的,情绪不见波动,似乎是在闲话家常,但胸脯却起伏着,他是生气我答应得太爽快吧。

我不理他,转过身子继续睡。

“你——”

他突然扳过我的身子,眼里带着怒火,但他很快就将自己怒火压了下去,静静看着我,目光孤寂。

“我不允许你这样对我,我不许别的男人拥有你。”

他死死地搂住我,我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我感受到他眼里强烈的妒火,心中一片茫然。

过了几天,听说来了一批援兵,再过了几天局势开始稳定了下来,似乎形势在逐渐好转,双方开始相持不下。

再过大半个月左右,我发现将士们的双眼变得有神,他们的斗志变得旺盛,就连他们喊的口号声也比以前更加嘹亮,我感觉这个军营慢慢起着变化。

我似乎感受到风儿就在我身边,这个军营有她的气息,但是想归想,我的风儿怎会在这里,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过来看我的,我想自己犯傻了。

第二天晚上瀚暮早早地躺下了,他说要养精蓄锐,明天有一场硬仗,胜负就在此役了。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了,精神很好,双眼发出凌厉的光芒,我似乎看到一头准备去搏斗的狮子一样。

临走前,他吻吻我的额头说:“颜儿,在军中等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完转过身子就走了,他的背影也像极了瀚骁,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每次出征前,瀚骁都会吻吻我的额头,然后笑声朗朗地说:“颜儿,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就等着我凯旋而归吧。”

他的笑声仍在耳边回荡,而他却已经不知道在何方?

瀚暮走后,军营又恢复了宁静,我在帐中呆坐了一整天,累了想出外走走,但我没想当我揭开帘子的时候,风儿满身是血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脖子全是血,那身血衣更是触目惊心。

我的浑身血液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

风儿一见到我,不说话就是流泪,那泪水滚滚地沿着那满是血的脸流了下来,让我的心都抖了,我从来没有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如此绝望。

我前前后后将她检查了几遍,发现她并没有受伤时,绷紧的脸才松弛下来,但双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地抖动,许是后怕。

风儿只一个人坐在地上尽情地哭,发狂般大叫大喊,哭累了她就靠在我身边闭上了眼睛,知道她性命无忧,我任由她发泄。

“娘,风儿很害怕,风儿很累,但风儿不敢睡,我怕一趟下来就会发噩梦,我怕醒来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我怕醒来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尸体,我真的好害怕。”

她喃喃地说,有点迷乱,有点恐慌,娇小的身体如寒风中的草瑟瑟发抖。

她捉住我的手,显得是那样的会彷徨无措,她的灵动的双眼此时是那样的茫然绝望,我轻轻抚着她的脸,轻轻哼着歌让她入睡,但她又哭又笑又喊,很久才能睡着。

熟睡的她突然又大喊大叫,吓得我心都跳出来了。

“不要——沧祁——不要——”声音凄厉而骇人。

“风儿——风儿——”我拍打着她的脸,想让她从梦魇中醒来。

“娘,风儿的手满是鲜血,我杀了好多好多人,我杀了八营好多好多的兄弟,他们都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他们都叫我少.将,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他们都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我,他们都恨我,他们都恨风儿。”

“娘,我不想杀他们,我真的不想杀他们,但我不杀他们,他们的铁骑就踏破我们的都城,我们瀚国的百姓就成了亡国奴,这是父皇打下的江山。”

“娘,沧祁他的手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恨死我了,风儿不想伤害他,风儿真的不想伤害他,但我也想保住父皇的江山,我救不了父皇,我护不了父皇,我想帮他护住他的江山,护住他的子民,但风儿的心——”

“沧祁每砍一刀,风儿就像万箭穿心一样呀!风儿的心很痛很痛,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用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全身抖得厉害,似乎真有刀子一刀刀剜着她的心一样。她的呜呜的哭声是那样绝望,哭得让我的心都碎了。

这看不见的伤才可怕。

风儿醒来后,整个人还是痴痴的,似乎还在沉浸在那场可怕的噩梦中,我不知道她与沧祁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从她那呆板的双眼中看到了绝望。

我很少看到风儿眼中出现这种绝望眼神,即使遇到多少挫折,她的眼神都是倔强而有斗志,一副永不言败的样子。

我不敢问她,怕触到她的伤口,她为了握在瀚暮手中的江山,不惜伤害她爱的人,她的心一定很痛,但他护这江山,不是为瀚暮,是为了瀚骁,还有对瀚国,瀚国将士那刻入骨髓的热爱。

风儿突然眼睛一闪,紧张地问我她那件血衣到了哪里?不就是一件血衣吗?她怎么那么紧张?我说扔了,她居然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了,不理会我的喊叫。

风儿找到那件血衣后如获至宝一样,我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又变得生龙活虎的,她说她里面放着一封信,那信我倒知道,我扔血衣的时候,检查了一下那件衣服,发现夹层里面居然有一封信,所以留了下来。

那时我的第一反应那就是沧祁写给她的情信,所以好好帮她保存着,看来沧祁在她心中的地位真得很重,居然出征还要带着。

我调侃着她,没想到她没好气地说“是情信,但是写给你的。”

她的话让我有点愕然,她那无奈的表情让我又有点好笑。

她笑着把信递给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似的,我疑惑地接过,这个世界还有谁会给我写信?我漫不经心地打开,风儿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我,似乎她比我还要紧张,那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抢过来自己看,整一个傻小孩。

但看到里面的字迹的时候,我握住信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我想控制这种失控的情绪,但越想控制手抖得越厉害。

虽然有血渗透进去,但里面的字还是清晰可辨,那是狄离的字,他的字还是那样遒劲有力,看字如看到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