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原来他也不是千年冰山,他也有对她柔情似水的一刻,只是她努力还不够,她对他还不够好,所以他还没有爱上她。

在他对她温柔一笑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在他轻轻抓紧她的手时,她觉得有万丈霞光笼罩着她。

也许是她的努力,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化了他,他对她慢慢变得温柔,虽然双眼依然缺少情意,虽然他依然喊他皇后,但她已经很满足很满足。

母后说他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王,他登基不久就完全控制局面,稳定朝纲,他有着让所有人都归顺他的手腕,他有着让所有人仰视的魅力,他是所有人无法攀越的一座高峰,是她心目中一个最美的梦。

政局稳定后,他开始准备对外扩张,她发现她怀上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征战在外,她遣人送了急信给他,她想让他知道他就快要做父亲了,他很快就有了儿子。

她想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她想看到他拿着信狂笑的样子,但她更愿意看到他此时就在她身旁,要不紧紧搂住她,要不抱着她旋转,但此时他离她太远,远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远得她听不到他的笑声,这是她一生的遗憾。

很快他的信就送到她手里,他说了他很高兴,要她注意身体,他现在战事正忙,抽不了时间回来。

虽然他说的理由很充分,但是母后还是难掩失落,毕竟从他的信中她感受不到他内心的狂喜,她听不到他的笑声。

但有了这个孩子,她悬起的心稍稍定了下来,有了孩子,她就能绑住了他,有了孩子,他们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即使忘记了她,他总不能忘记他的亲骨肉,他就是不爱她,总不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看着孩子的时候他一定会想到她,他抚摸着孩子的时候,也一定会对她温柔一笑。

听闻母后有了身孕,他回了一次,匆匆而回,也是匆匆而去,除了看她还要处理朝中一些要事,母后想听他说“莲儿,骁真高兴,你终于有了我的孩子。”

但他没有说。

她想他俯下身子听听孩子踢她的声音,她想他搂着她跟她说他想象中的孩子是怎么样?

但他也没有。

他只是对她说:“皇后,朕征战在外,没有什么时间照顾你,你要保重,注意身体。”

声音虽然带着关切,但总让她感觉缺少了什么。

母后说那次见他,他的轮廓更加坚硬,他的声音更加浑厚,她好想他拥她入怀,抱抱她,即使不说话,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但他的话带着关切,带也带着客气,为什么她从他的眼睛,看不到她想象中的狂喜,她只看到平静,他的双眼如湖水一样平静,他的双眼如深潭一般幽深,但就是没有波澜。

她的心一点点地冷。

他走后,母后又开始有了新的期盼,希望他能看着孩子出世。母后给父皇写信函,一日一封,甚至一日两封,写满了她的思念,这些信函她从没有让人送去,她说他不喜欢儿女情长,她这般会让他厌烦了他。

常年累月,那些信函已经装了一箱又一箱,但却从未曾拆封,直到他死,他都不曾看过。

母后死前不停地跟我说,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但说的都是他,说的都是他。

母后每天就盼着有他的书信,他的书信简短而单一,每次都是寥寥数语,都是叫她保重身体,纵是如此,她也小心地收藏起来,看了又看。

在思念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象他写这封信时的心情,想象他握笔的姿势,想象他磨墨时的动作,她甚至要闻闻这信札,因为她想找到他的气息,我很多次看到她搂着他的信函睡着,满脸都是泪。

母后肚子越来越大,她就日益思念他,天天挺着大肚子朝远方张望,她总是希望能看到他归来的身影,她总喜欢能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每天早上醒来她满怀希望,但最后却满怀哀怨绝望地躺下。

他今天没有回来,他第二天也没有回来,她用手指数着日子,她甚至对肚子里的我说,你不要那么快就出世,你要等到你父皇回来的那一天才可以降临这个人世。

直到我出生,她痛得晕过去,她都等不到他说一声“莲儿,你辛苦了,骁回来看你了。”

她苏醒后哭了,哭得比孩子的声音还要响亮。

我母后这一生,都一直在守候着这个男人的爱,但她一直没有等到他对她哪怕是一丝的怜悯,她绝望过后又会萌生新的希望,过去了一年又等新的一年。

直到有一年,他回来告诉她,他爱上了一个女子,深深地爱上了,爱得不能自拔,爱得时刻都想留在她身边。

他说她是他的皇后,他不应该说这些伤害她,但却不想瞒她,他不爱她,这一辈子注定是要负她,他这一辈子无法再履行一个夫君的责任,因为他搂着她的时候,他会想起远在军营的她。

他说起她的时候双眼变得很温柔,这是我娘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这让我母后妒忌,妒忌得发了狂,妒忌得要发疯。

她哭了,她跪在地上求他,但他摇摇头说她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他的心不大,只能容纳下她,他眺望着远方,唇角勾起,带着幸福的笑。

他对母后说她很好,贤惠温柔,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是他对不起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他对母后说,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权力,地位、财富甚至是自由,如果她有了喜欢的男子,他绝对不拦她,她可以飞出这高高的宫墙,到外面翱翔,可以与他双宿双栖,比翼齐飞。

他的话让母后的心碎成一瓣瓣,他居然允许她与其他男人私奔,他居然允许——那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她在他眼里竟是一文不值,可是随手丢弃。

她绝望地看着这个男子,心冷如冰。

如果是这样,她十几年的守候是什么?她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是什么?她的心中好恨,恨眼前这个男子,也恨那个夺走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女人。

他匆匆回来,就匆匆而走,他心中牵挂着,他迫不及待地回去见你,我与我的母后,在他心中贱如草芥,他不愿多看几眼。

那次他走后,母后将整个寝宫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恨?就算她再恨,他也看不见。但越是看不见,这种恨意越难排解。

温柔的母后开始变得阴郁粗暴,她开始打宫中的宫人出气,动不动就发怒,惹恼她的宫女,她都让乱棍打死。

她看不得所有人相爱,宫中的侍卫与宫女有私情,她都一律处死,决不留情。

她的双眼越冰冷,有些时候我看着都感到害怕,我不明白我温柔的娘为什么越来越暴戾,但她对我总是例外,我练武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观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我病了,她彻夜难眠为我擦汗,亲手喂药给我,从不假手于人,寒冬她陪我读书写字,夜深亲手替我做衣裳,她教我画画,她陪我下棋,在这个宫室中我们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依靠。

你不会明白这二十多年,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没有夫君,我亦没有父皇,你不明白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她恨你,我也恨你,她怨他,我也怨他。

这恨这怨,日积月累,一年一年的累积加深,已经如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