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风儿尽快能从伤痛走出来,我让自己先绽放第一抹笑脸,但其实哭很难,笑也很难。

我记得忙碌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心中的伤痕,就如当初在狄离府中的时候,我被他贬为丫鬟,每天干着粗重的活时,莫忧在我脑海出现的次数就慢慢变少了。

白天我要风儿与我一起去拔掉冷宫中已经肆意生长的野草,我塞东西给那些宫女,我本身头上戴着的珠钗都很值钱。

送饭的宫女给我弄来了花种,还有一把破旧的琴,我强抑忧伤要她与我一起将种子种下去,我告诉她种下去就有希望,活下去也就有希望。

我希望当花的香味飘满整间寝室的时候,她心中的伤痛没有那么强烈,白天她与我一起忙这样忙那样,倒也平静,但是夜晚的她就会显得很激动疯狂。

风儿一想到她的父皇死于瀚暮的手,她就愤怒地大喊大叫,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制,如一头发疯的小兽,她用手狠命击打着那坚硬而冰冷的铁链,打得双手血肉模糊而浑然未觉。

我看到她手上的血一点点的流了下来,滴在铁链上,疼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感觉有一把一刀又一刀地刺进我的心窝。

但这孩子很坚强,她也想让我的心没有那么难过,所以她很努力向我展开笑颜,虽然我知道她的心依然很痛,虽然我知道她依然惦记着她的父皇,但她很努力让我感动。

她的努力让我感到风儿在一天天地长大,白天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哭,从不在我面前提及自己心中的惶恐与忧伤。

天亮我们开就始收拾这个阴冷潮湿的宫室,我对她说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她都是尊贵的公主。

无论是被囚还是被锁,都要活得有尊严,因为她是我们最疼爱的御风公主,即使她的父皇已经不在,但他的心依然惦记着她。

他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她健康地看长大,在我们心目中她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无人可比。

我的目标就是让我的风儿活得开开心心,活得无忧无虑,即使在这样没有暖意的冷宫一样能感受到春天温暖,能看到鲜花绚烂地绽放。

在我们的努力下,只半年时间这个冷宫完全变了样,鲜花在门前盛开,开得绚烂多姿,开得清香四溢,我说这花儿灿烂得如风儿怒放的生命,是那样让人震撼,让人振奋。

还有小鸟在窗边跳舞唱歌,它们陪伴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日夜,这里一切是那样的生机勃勃,让我们阴暗的心慢慢感受到一丝阳光。

我有些时候也会展开喉咙发声歌唱,豪迈而铿锵有力,我想让风儿想起以往策马奔驰的快意与豪迈,有些时候我会低头浅唱,温柔而疼爱地看着风儿,让她知道无时无刻有我的疼爱,她并不是孤独的。

我教她跳舞,我教她弹唱,我将我会的都教给她,虽然她拖着铁链,但身姿依然轻盈,我不能让她闲着,我不能让她过多地想起她的父皇,我希望她往前看,永远不要回头。

在无人的宫室,我们娘俩翩翩起舞,如蝶双飞,在寂静的夜,我们慢慢哼着属于我们的歌,回眸一笑,眼睛亮如天上繁星。

“娘,你爱过父皇吗?”

她依然稚气的声音在寂寥而孤清的冷宫响起,虽轻但却是那样的清晰,她在我面前总像一个孩子,连声音也是,只有在她父皇面前,她才努力地去做一个大人,做一个男子汉,粗声粗气地说着话。

听到她的话,我的心抽了下,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如今他都已经不在我身边。

现在我只能在梦中才看见瀚骁,只有在梦中,他才搂我入怀,他才会爽朗地笑,只有他在梦中抱着我旋转,然后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带着我飞驰。

我的梦与风儿的梦不一样,风儿的总是他带血的脸,而我刻意去忘记,我只愿意想起他的好,我只愿意记住他的笑。

我继续浅唱低吟,长长的发直泻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双眼又如笼上一层烟雾那样,朦朦胧胧。

我已经看不清风儿的脸,我将风儿搂入怀中,朝她温柔地笑,她偎依在我的怀中喃喃地说:“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要是以前她会加上一句:“父皇是这个世界上最俊朗最威武的男儿。”

但现在她不会说了,因为她害怕触到彼此最脆弱之处,瀚骁的死是我们两人心中无法治愈的伤。

“一朝春尽红颜老,红颜薄命,再美的容颜也会有老去的时候,如果可以娘倒愿意风儿如一个平常女子。”

我幽幽长叹,可惜这孩子长得是如此的美,虽然她没有刻意装扮,也没有长开,但那轮廓是那样的迷人,正如我们曾经所说,她有瀚骁的霸气和野心,也有我的美丽和妩媚,但两者到了极致都会是灾难。

我不希望如瀚骁一样活着,但我更不希望她活得如我一样,如无根浮萍,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

“风儿,娘希望有一天你能忘记你会武功,有一天你能忘记你父皇的死,走出这高高的宫墙,做一个平凡的女子,遇一个爱你的男子,从此相夫教子,男耕女织,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我一边抚摸着她的发丝一边对她说。

她的眼睛太过于凌厉,她浑身的霸气太锋芒毕露,我对她说避其锋芒,收敛光华,霸气如骁,勇猛如骁,也终难逃惨死,如果风儿——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还能接受这样的打击,我实在很难相信如果风儿有事,我是否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希望伴随着我的无忧曲,伴随着我的歌声,伴随我坚强的微笑,可以让风儿逐渐忘掉伤痛,重新无忧。

风儿说我的琴音带着魔力,能让她愤怒的心开始平复下来,甚至慢慢地晚上睡觉得时不会惊醒。

她说她梦中的父皇,已经不是浑身是血,他在向她笑,他说他过得很好,她甚至听到他如天神一样爽朗的笑声。

听到她这样说,我竟是如此满足,如此的开心,无论我的心有多痛,只要风儿开心,只要她不用晚晚在半夜惊醒,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娘,这是什么曲?”

风而偎依在我怀中问我,她的脸很平静,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是无忧曲,娘希望我风儿从此无忧,娘这一生只弹过给两个人听,风儿是最后一个。”

我笑着对她说,她的微笑感染了我,我觉得我们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她开心的时候,我就开心,她悲伤的时候,我就哀愁。

“另外一个人是父皇吗?”

她喃喃地问我,这孩子依然惦记着她的父皇,她希望我如他一样总惦记着他,她希望我爱他的父皇如他父皇爱我那样。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有一丝痛楚,如果可以我真想为他弹一曲,即使不是无忧,即使是普通的一首曲子,他一定会很开心,他一定会很满足,但等到我有这个心的时候,我们却永远不能想见,这是怎样的一个遗憾,心中百味掺杂,酸涩苦楚。

风儿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她心里一定很难过,看到风儿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与他父皇之间的爱恨纠缠她又怎会明白?

“娘,那风儿也学,风儿也希望娘从此无忧。”

她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响格外清晰。

“从此无忧?”

我这一生已经做不到无忧了,如果这孩子能一生无忧,我就无所乞求了,即使上天要我再受多少苦难我都愿意。

风儿喜欢听无忧曲,她听的时候能安然入睡,整晚脸上绽放着笑容,那笑容是幸福的,不是伤痛的,她再也不再梦中惊醒,她再也不会说她看见她的父皇在默默的流泪这些让人痛苦的话。

为了能让她睡上一个安稳觉,我在她身旁细细地弹,轻轻地唱,一弹一唱就是一整晚,如果瀚骁如果也能听到,那就好了。

弹到手痛了,唱了喉咙哑了,我还继续着,只为看到她脸上的微笑,但每次看到风儿翻身快要醒来的时候,我就会走到她的身旁躺了下来,细细梳理她柔顺的发丝,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手因弹琴而肿了。

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弹着这受无忧曲时是怎样的心情,每次琴音乐起,我就会想起莫忧狰狞的脸,想起与他曾经的爱与恨,想起与狄离的纠缠,想起一次次被玩弄,想起没机会来到这个人世的孩子,想起狄离一声声贱.人,琴音中想起过去的伤和痛,唯独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无忧。

心又一点点撕开,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更是撕得更碎,但为了风儿,即使更痛我也可以忍受,为了风儿,即使再难,我也会活下去。

我知道我当初之所以能活下去,除了心中还有仇恨外,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我的父皇他们还活着,他们一直等着我回去向她们认错,他们一直等着我重回到他的怀中。

虽然十余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但就是这一点点微薄的希望支撑着我活下去,支撑着我好好活下去。

这也就是我一直不敢问瀚骁的原因,我怕最终给我的是致命的打击,我害怕最后后是幻灭,我的存在能温暖风儿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我的存在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悲伤,她最尊敬的父皇没有了,如果连最疼爱她的娘也消失在这个人世间,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下去?我不知道她内心又是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日子不知不觉地从指尖溜过,直到有一天,我用轻柔而温暖的手把风儿的头发梳拢起来,在上面挽一个漂亮的髻,还插上一点简单的首饰。

我含笑地对她说这叫笄礼,想不到我们来冷宫也生活了两年。

瀚家有女初长成,我的风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