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离在圣旨中说我的心中已经有魔障,不适合在留在这个宫中,应该去清修之地修身养性,听到这样的话,我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去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离开这里我更是求之不多,离开这冷宫的时候,我看多了一眼,没有任何留恋,这里没有欢乐,只有痛苦,彻骨的痛,没有爱,只有恨,让人发狂发癫的恨。

就这样我到了一家尼姑庵去修行,这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尼姑庵,听说是皇家尼姑庵,一般人还不能来这里出家呢?

皇上不要的女人,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扔到尼姑庵修行,他许是觉得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儿,一身罪孽,要到清修之地去赎罪。

这座尼姑庵在皇宫之外,它建造在狄国四大名山之一的蒙乌山上,周围树木葱茏,环境清幽,尤其是清脆而悠远的钟声让我的心变得很宁静,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我心情不再那么烦躁,锥心的痛出现的频率也慢慢下降。

宁恩师太长得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带着平和的笑,似乎所有苦难都可以容纳在她无波的眸子了,她皱纹让我知道她曾经的沧桑,我求她为我剃度,我想出家,也许在这里我能找到心灵的救赎,内心不再苦痛。

但她摇摇头没有答应,她说皇上吩咐过,我只是过来这里休养一段时间,他不允许她们为我剃度,他说要我带发修行,在这里远离痛苦,化解戾气,远离痛苦,怎会那么容易呢?化解戾气?究竟是谁需要化解?

师太温柔的询问我心中可有什么痛苦?有没有什么要忏悔的?

我摇头,我发现我越来越少话说,即使对着那么善良的师太我依然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她也不强迫我,慈爱地看着我,眼里有疼惜。

我在这里的生活很轻松,每天只需要挑一担山泉水,挑完后跟随师太修行,剩余的时间就让我自行修行,而我总是在一些无人的角落度过那剩下的时光。

在这样平和的环境里,我心中的痛慢慢减弱了一些,但恨依然存在,也许这种心痛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了,已经深到了骨头里了。

我恨莫忧,我恨狄离,我恨瀚骁,我也恨我自己。

“你的恨太浓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那么执着?尘缘事……”

师太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声音带着关爱,让人心暖,但却无法化解我的恨,无法缓解我的痛。

“人的一生不要被仇恨蒙住了双眼,这样你会活得很痛苦。”

师太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到了狄离,他不也是被蒙住了双眼吗?只是蒙住他双眼的是他的心,那颗善妒的心。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过一些平和而舒心的日子,狄离将我放在这里,算对我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我的人生的轨迹并没有停止,宁静似乎总是远离我,风浪总会向我涌来,让我应接不暇。

我想不到在这个尼姑庵我会遇到他,那个放了一场大火将我边国烧得干干净静的瀚骁,那个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的瀚骁,也是他让我彻底离开了狄离,离开了这个让我爱过恨过也痛过的男人,一别就是十几年。

缘起缘灭,缘灭缘起,谁能说得清?

在这个尼姑庵我发现我并不自由,无论我去到哪里,总有一个小尼姑跟着我,像一条小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小尼姑也陪着我。

其实我好像一个人静一静,我也试过想摆脱她,一个人独自坐一会,吹一会风,但她总是如影随形,叨叨絮絮,有说不完的话。

但自从我看过她身形快如闪电般在我身边掠过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竟然身怀绝技,从此我彻底断了摆脱她的念头。

我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她说师太要她如此,师太说怕我会自寻短见,怕我会自行离开,因为皇上说过到时他会回来要人,人完完整整来到这里,也要毫发无损地给他送回到皇宫。

狄离的话让师太背负了很大的心理负担,也让我蒙上了阴影,一想到以后还要回到冷宫,还要再见到他,我的心情就变得很灰暗,对狄离我有他太多的恨,太多的怨,这一生这一世我都不愿意再见到他,再听到他说一句话。

我对着小尼姑无奈地笑,如果我想寻短剑,她能阻止的了吗?一个人活着太难,但死却有千种方法。

但好在小尼姑也看出我不大喜欢说话,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跟着我外,也不再干扰我,即使我在大树底下或大石旁坐上一整天她也不恼。

她总是在旁边快乐地弄着她自己的玩意,似乎总有东西可以让她玩得不亦乐乎,曾几何时,我甚至比她快乐,甚至比她还无忧,只是往事不堪回首。

她偶尔也会好奇地问我,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出家?问我是否认识皇上,她甚至嘟囔,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那么冷,脸上从没有笑容?

她的问题真是很多,而我每次都是摇摇头,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愿意答她,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答她。

蒙乌山在狄国很有名,每天来游玩的人并不少,但我总能找到人迹罕至的地方,静静地吹着风,静静感受那份萧瑟及冷意,我现在不愿意接触温暖,我觉得温暖会迷惑人心,让人忘记伤痛,我想好好记住这份伤痛。

我靠在树下,眼神迷离地想着自己的事情时,小尼姑就在一旁玩耍,她在捡树枝搭一间漂亮的屋子,她搭得很专注,小心翼翼的,害怕它会倒塌。

其实她还是一个孩子,在她这样的年龄我也是如此不知愁滋味,她玩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我转过身子,看着大山的深处,想得出神。

我在想父皇他们现在正住在一处世外桃源,与我娘幸福地生活着,他们一起做饭,他们时不时吵嘴,他们过上平凡夫妻才能过上的生活,想到这里我心中发出会心的微笑。

但这种幸福的想念被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吵杂声打断了,似乎是小尼姑与一个男子吵了起来,应该是小尼姑走远去拣柴的时候,她塔起的屋子被人不小心破坏了,她气不过就与他吵了起来。

她真是一个孩子,屋子倒塌了还可以再搭,只是像我这样国亡了,家破了就成了永生的遗憾,无法再用自己的双手去搭建。

我走了过去,只要我离开了,这个小尼姑就会跟着我走了,她就不会再在这里与人吵闹了,我讨厌听到吵闹声,这让我的心情很烦乱。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双眼注视着远方,并没有看他们一眼,我现在竟然连看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以前的好奇心似乎慢慢消失,是不是我太老了,老得已经——“颜姐姐,你还不能走,我还没有跟他说完呢?”

其实在她的意识里,从来不将我当作是她们中的一员,虽然我穿着与她们一样的衣服,虽然我挽起头发,带着与她们一样的帽子,但她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她从来只是叫我姐姐。

“你们继续吵就是了,我到旁边去了。”我淡淡地说。

“你怎么做人姐姐的,居然鼓励她跟人吵架?”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浑厚洪亮,带着某种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

我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原来旁边是三个男人,有两个男人站在后面,似乎是他的随从。

男子身材魁梧,双眼锐利如鹰,即使只是轻轻地扫我一眼,都让我感到压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

他要比狄离稍大一点,轮廓硬朗而刚毅,英气的眉,大而有神的双目,高挺的鼻子,静静地站着,如天神降临人间一样,我上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不停地打量着我,眼光一点都不躲闪,很直接。

“你与她有矛盾,与我何关?你们想吵就吵,不吵就各自散了,这里太安静了,有点吵闹声也是好的。”

我冷冷地说,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为什么要出家?”他突然问我,我觉得他问得很突然,我为什么要出家与他有什么关系?我不理他径直地走了。

他没有哼声,他们身后的两个男人却忍不住了,用剑挡住我,说我有眼不识泰山,说我出言不逊,似乎大有将我杀了的感觉,现在这些人真是野蛮,动不动就要人的命,看来这个男子也不是一般人,非富则贵。

“难道我一定要回答他的问题吗?我们萍水相逢而已,他是你家主人,并不是我家主人,请放手——”

我冷喝一声,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无比的寒意,现在看到寒光闪闪的刀,我已经没有以前的畏惧,甚至可以视若无物。

“青虎——休得无礼,这位姑娘你也不要生气,我只是对你有点好奇而已,如果你不愿意告知,我不会勉强,属下冒犯,请多多包涵,青虎我们走。”

那个青虎似乎对他恭敬得很,立刻将剑收回来,但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还是对我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