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回皇宫不看他,但我知道父皇心里定是有他的,曾记得有一年,父皇笑着说,他有心仪的女子常伴在身旁,有娇俏的女儿,有出色的儿子,他瀚家江山后继有人。

他这辈子无憾了。

我记得父皇说这话之时,神采飞扬,一脸满足。

“知道我为什么这般恨你了吗?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了吗?那是我母后的遗命,我恨他,是他害死了我的母后,但凡他给她一丝温暖,一点点希望,我母后都不会死。”

“但他就是一点点希望都不肯留给她!”

他的看着我,眼神冷若冰霜。

如今大错已经酿成,若他知道父皇心中有他,若他知道他母后骗他杀了亲生父亲,他会如何?

他恨,我也恨,我恨他,我恨他这般聪慧,为什么偏偏就被他母后蒙蔽了?我恨他母后,为什么这般残忍?我恨他竟然真的对父皇下了狠手,我恨他这般对我娘。

我恨他,我又可怜他。

从小到大,父皇对我严格,但却日夜陪着我,悉心栽培。娘更是视我若珍宝,我比他幸福。

我从未想过,父皇年年岁岁这般陪着我和娘,就会有另个一女人,岁岁年年,孤灯独眠,就会有另一个孩子,孤零零长大。

心中复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瀚暮,你把我娘送走吧,只要我娘在战场上一天,你让将士如何为你卖命?你想将士的斗心如何高涨?”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比你还清楚现在的形势,别一来就对我指手画脚,我肯跟你讲话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你以为你是谁?”

他一如过去那般冷硬,杀气在头顶盘旋。

“你以为我愿意与你讲话,你以为我愿意与你靠得那么近?你看不得我活,我也恨不得你死。如果不是为了瀚国,如果不是为了瀚国子民,我恨不得一刀将你砍成两段。”我咬牙切齿地说。

“一刀砍成两段?你别以为你嬴了一两场仗,就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我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将我斩成两段,就是你的那么情人也还没有这个本事。”

“是吗?要不就试试?”

我傲然地抬鍪看着远方,空气又一下子变得凝固,稍稍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僵硬冰封。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杀父之仇,霸母之恨。

只要一想到父皇,我就好恨他,但我深知狄仁、狄陌两兄弟之所以败给我,是因为他们沟通不够,相互猜忌,兵力分散。

如今我们不能蹈他们覆辙,否则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亡国,无论我现在多恨他,无论我们之间的矛盾、怨恨有多深,我都要强迫自己把这些先摆在一边,在众将士面前,我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你以为我娘不出来就不存在了吗?她永远是将士心中的一条刺,你何必要我娘当上这样一个罪名?”

“这世界没有人愿意担负红颜祸水,红颜祸国的罪名,我娘亦不愿!”我脸上不带一丝笑容,我心疼娘,我恨他。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你以为我愿意颜儿担负这样的罪名,只是鞭长莫及,我看不到她,我总觉得她会从此消失不见,不到万一,我会留她在军中?

“只要她平时不出来,能有多大的事儿,将士就是军心涣散,但若真的面临亡国,逼到退无可退,也定是放下一切,同仇敌忾,我就不信他能攻陷芜城?到时鹿死谁手还不知呢?”

他的脸又变得又冷又硬,双眼却涌动着串串火焰。

他哪来的自信?他面对的不是旁人,是连父皇在他手里,也讨不到好处的沧祁。

“如果你再是这样执迷不悟,你这只小鹿一定死在沧祁手中,瀚国这只大鹿一定死在沧国这个大灰狼的利齿下,连骨头都不剩。”

我怒视他。

“现在你不舍得也得舍得,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娘必须离开军营。”我的声音如寒冰一样,希望将他冰封。

“闭嘴,现在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眼带厌恶,似乎我是盘旋在他身边的苍蝇,恨不得一掌拍死我。

我们都是极其矛盾痛苦的两个人,都厌恶对方,但又不得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事情,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折磨一个煎熬。

大家都在压抑彼此的情绪,但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

沉默了一下,冷静了一下,再努力克制了一下,我们终于可以撇开各自的情绪,蹲在地上比划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我更真切地知道,我与沧祁兵戎相见已经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事情。

他不能回头,我也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