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印天的话,都在忆霜的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不能走?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十年的父女之情,她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说他愚忠也好,说他为了大楚鞠躬尽瘁也罢。他守着他的信念,而她又守着他的亲情。

薜印天看了看苍天,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生纵横沙场,总想着有一日会战死在沙场之上,虽然如今这个愿望只怕是极难实现了。此次放走叛党,这个牢笼原是我应该承受的苦果。这件事情原与姑娘无关,姑娘还是快走吧,否则朝庭的援兵一到,姑娘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上次脱险后,他曾千方百计查找她的行踪和身份,只是她犹如从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半点线索,而今日里他再逢大劫,她却又挺身相救。这份恩情,他此生只怕是极能报答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劝她快些离开了。

忆霜柳眉微挑道:“如今朝庭昏庸无能,民不聊生,你虽然放走了叛党,但是你所做的事情却并没有错。其实你心里更加清楚,朝庭里面在奸臣当道,你只要一回到祁城就必死无疑!我素来敬重薜将军的忠肝义胆,实是不忍心看着将军就这般送死!再则篓蚁尚且偷生,便何况是人?难道你就真的心甘情愿这样等死吗?”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她是知道薜印天的固执,却没料到他居然愿意为了这个腐败的朝庭而死,也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坚决。

薜印天看了看忆霜道:“多谢姑娘的赞美,姑娘既然知道薜某生平的事情,想必也不愿我到这个时候还沾上叛党的骂名吧!那日里见得姑娘非比寻常的本事,以姑娘的身手若是报效朝庭当是栋梁之材,姑娘……”

忆霜听得他的话,不由得有些愤怒,她来劝他逃跑远离朝庭,他倒好反过来劝她投靠朝庭。他怎么都不想想现在他的处境都是谁造成的?纵然两人间有着父女之情,但是她对他的愚忠实在是不敢苟同。

她当下打断道:“我来救将军,只是佩服将军的大仁大义,于朝庭无任何关系。将军的的气度,我甚是佩服,却并不赞同。当今朝庭腐败无能,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将军自己不也是由于看不过眼朝中的所做做为,所以才有了放叛党之事!这样的朝庭实在是不值得将军为他牺牲,所以还是先保全性命,日后再图以后正名之事吧!”

现在不是和他讲大道理的时候,若是能讲的得通,以前薜印天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只怕已说动他了。只是今日里实在是有些气闷和着急,说罢,也不管他是否愿意,伸手就欲将她拉下囚车。

薜印天对着忆霜摆了摆手,却纹丝不动道:“姑娘的好意,薜某心领了,却实在是无法生受!这一生只怕是报答不了姑娘的救命大恩。姑娘若真是为了我好,便让我成就这片忠义吧!我征战这么多年,并不想名垂青史,却也不愿意晚节不保!”

忆霜见他冥顽不灵,心里不由得大急,再说下去只怕太阳都要落山了,此时情况又万分紧急,又岂能跟他再磨嘴皮子?只是若真是对他用强,又感觉有些不妥。

她当下冷哼一声,怒道:“你当初在放走叛党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晚节不保的事情!你可知道今日里不管你走或者不走,有了那件事情你就已经晚节不保了!在皇帝现在的眼里,你已经那些叛党无异。再则这么多年来,你只不过是维持大楚皇朝的一个棋子罢了,这些年来,皇帝他有善待过你吗?这次的事情他看到的只会是你放掉叛党的事实,而不是你为他大楚皇朝做了多少事情!你一生的功绩再卓越,但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皇帝将你以前所有的战功全部抹杀掉!”

如果再说不通他,她不介意将他打晕带走,纵然他以后要打她要骂她,也好过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薜印天听得忆霜的话,一双虎目里也荡出浓浓的无奈,却低低的道:“我为臣,皇上为君,君君臣臣,无论皇上如何待我,我都无任何怨言。姑娘你还是快走吧,我今日里是万万不能随你走的。我戒马一生,一旦随姑娘逃走,前半辈子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便毁于一旦了。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许多年来的名声毁于一旦!”

忆霜听得薜印天的话,不禁有些气结,他如此的顽固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是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回去送死?当下又问道:“薜将军的气度让人敬佩,能够这般丛容面对生死!难道在这个世间,就再无令人留恋的人或者事?就真的愿意这样以死谢天下!”

薜印天的眼里涌起浓浓的哀伤道:“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放不下心来的便是我的女儿忆霜,她是那样的娇弱,性子是那般的温柔。我原本一直在担心我若是死了,她的日子会极为难过。只是现在我也放下心来,她有七皇子照顾,当一生无忧。”说罢,语气中有着一丝无奈,却又有丝欣慰。

忆霜是薜印天这一生最大的牵挂,每次在战场上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她那甜美的笑容。她与秦霜极为相似的面容,常能让他入骨的相思稍稍好缓解。她的幸福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安慰,当初楚明帝在下旨将她许给七皇子时,他心里虽有不舍,却更多的是开心,七皇子不但胸怀宽广,而且性情温和,霜儿能嫁给他应该会很幸福。只是他现在身在牢笼,只怕是看不到她出嫁了!

忆霜听得薜印天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酸,原来她在薜印天的心里是那般的柔弱。只是再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个温柔和娇弱的女子,只怕不仅仅是她,更多的是她的生母秦霜吧!

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心里大恨,质问道:“你觉得你回到祁城之后,你明明知道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再加上你与乌干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定然会给你扣上谋反的罪名,而皇帝这些年来有多信任乌干,你比我更清楚。你一回去,谋反的罪名便是坐实了,那条罪有多大,身在朝堂中的你只怕比我更清楚!你觉得你被扣上那样的罪名之后,你的女儿能够置身事外吗?薜将军,枉你活了这么多年,你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薜印天听得忆霜的话,蓦然清醒,眼里满是焦急道:“多谢姑娘提醒,否则我只怕会犯下大错,我死了并不可怕,但是却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因为我而遭受苦难。只是我这番若随姑娘逃走,我的女儿可怎么办?朝庭又如何会放过她?”

一想起忆霜,他心里不禁万分愧疚,这些年征战在外,极少关心她。这次若是因为他的事情,而将忆霜也牵连进来,那他便是错的离谱了!是他的疏乎,七皇子纵然再厉害,但只要他谋反的罪名一坐实,那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家中无一人能幸免。那张刚毅的脸上,顿时也爬满了焦虑与担心。

忆霜听得他的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顿时暖意一片。她爹再愚忠,却还是将骨肉亲情放在首位,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已经派人将你的女儿救了出来,只要你一脱险,便能让你们父女重逢。”

等事情一了,她就带着薜印天去行云山庄,纵然做不到隐居遁世,却也能远离这些没完没了的战争。

薜印天对着忆霜微微一揖道:“大恩不言谢,若没有姑娘的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脱险之后,定当找机会报答姑娘。”一听得忆霜是安全的,他的心也放了下来,或许于那些虚名相比,骨肉亲情更让他舍弃不下。

他却又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忆霜来,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这些事情都替他想到了。只是此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等到脱险后,再详细问她好了。

忆霜淡笑不语,便欲带着薜印天飞快向后退去,只要一出峡谷,便安全了。只是薜印天虽然答应随忆霜逃跑,却未从囚车里出来,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良的预感升上了忆霜的心头。

薜印天见得忆霜寻问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刘百那个小人,为了防止我逃走,将我的双腿打折了。这次的事情一起,我便一心求死,只是现在得蒙姑娘提醒,知道我此时万万不能死。只是我这副模样,只怕会连累了姑娘。”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巨大的喧闹声,似有不少的兵马向峡谷涌了过来。何喜跃到忆霜的面前道:“庄主,不好了,苗静风带着一群叛贼追了上来,我们得尽快撤退!”

忆霜冷哼道:“他来的可真是快啊!”顿了顿又镇定的道:“何喜,薜将军的腿已断,你背着他,跟在我身后突围。”纵然薜印天不能走,她也要想办法将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