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去看。冯幻浮将严老太太脸上的搭布已经取开,她在老太太那一直大张不闭的口中放上了一枚缠着红线的铜钱,又用黄裱符纸折成三角状放在在她眉心处。

冯幻浮已经对老太太做了一些修容,此时看上去表情还是很骇人,但少了几分阴森寒凉的感觉。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她这勾魂死状究竟是要勾谁的魂,和那一直跟着严家的小人是否有关,一切都不敢随意。

所以冯幻浮在她口中放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想告诉严老太太我们是来帮她的,让她不要责怪我们触碰遗体,更加是要表明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将怨气加在我们身上。她又将黄裱符纸折叠放在眉心,目的是要稳住她的魂魄。

只是此时,大滴大滴黄色的液体从她那双瞪着的眼睛里流出来,砸落在棺木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我看了冯幻浮一眼,深吸口气,从带来的布料中裁剪下来一条,搭放在老太太的双眼上。

我发现冯幻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问她怎么了。她闭了会眼睛,摇摇头说:“没事。我第一次给遗体化妆,没想到这么消耗精力。”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保温杯,打开后一股西洋参和红枣的味道弥漫开来,那带着热气的白烟瞬间给这间阴寒的灵堂增添了些生气。

突然,我似乎意识到什么,问她道:“你不会是来月事了吧?”

她脸色苍白,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后悔地将她拉到一旁,压着声音说:“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你就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冯幻浮丢给我一个白眼:“然后你给老太太化妆?”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哑然在那里。但我还是很心疼,这两天毛毛发烧,我忽略了她的身体状况。这悼念间这么阴冷,她来着月事肯定更加觉得寒冷。我脱下外套披在身上,心疼地说:“以后这种情况你就早点和我说。我相信总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她没有拒绝我的外套,甚至还拉了一下衣服,免得它掉下去。她又喝了口水说:“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来。并且现在我身上有这东西,一般的邪灵厉鬼不敢靠近我,你也能安全点。这严老太太本就邪性得很,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原来她还想着这一层,我心中很动容。

见我还要说什么,冯幻浮立刻打断我:“行了,要是知道这里冷,就赶紧做事。”

其实她误会了,虽然我很动容,但一时半会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心中感概万分而已。不过既然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我当然是加足马力开始做事。

可是没想到那严老太太固执得很,和上次一样,在给她燃香的时候,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着,即便打着了火,刚靠近香,火就灭了。

冯幻浮见我连个香都点不好,嫌弃地扔过来一句:“没用。”

我冲她笑了一下,转而来到严子实的身旁。用针在他的指尖上刺了一下,挤出来三滴血,分别涂抹在三炷香上。这次,香总算是点燃了。

我对严老太太说:“相信您到死心中都还是记挂着子孙。但是现在人鬼殊途,您要是继续执意而为,不仅帮不了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现在您孙子严子实请我来为您量体,穿上他给您准备的寿衣,走黄泉不冷,入阴间不寒。老太太,该放下的就放下,该放开的就放开。有些事情,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老太太的遗像自从上次转过身背对相框,就一直没有转过来。看着她那固执的背影,我无奈地叹气。将香插入香炉中后,又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随后上前为老太太量体。

房间里一时之间十分安静,只有我拉扯卷尺以及冯幻浮打开化妆盒的细微声音。

我能够感觉到严子实在那跪着的五味陈杂。现在他的心里即有思念又有害怕,即有不安还有忐忑,总之他如坐针毡。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渐渐地感到双腿麻木,想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

“别动。”我没有抬头,只是出声厉喝。他听了立刻就又重新跪好,但焦躁的情绪已经开始出现。他看看外面依旧漆黑的夜色,问我们:“现在几点了?”

我和冯幻浮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能去上个厕所吗?”

我们还是没有搭理他。

又一会儿他说:“天亮就要给奶奶火化,我那两个伯娘也出不了门,我去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火化的事情。”

见我们没有吭声,他也不敢随便动弹。

又过了阵,他说:“你们做了这么久,我去给你们叫点吃的?”

冯幻浮总算是抬头回了他一句:“你就这么想死吗?”

这句话就像是封条一样,不仅让严子实瞬间闭嘴,并且还让他跪在那里再不敢乱动。

看着冯幻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开始有些着急,手中的剪刀飞舞得更快,布条被撕拉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内。

突然我注意到时间已经近四点。我给了冯幻浮一个颜色,她冲我点点头。

她端着眼影盘,蹲在严子实面前:“你刚刚不是想上厕所吗?去吧。不过等我先给你补个妆。”

“我化什么妆。”严子实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

冯幻浮眼睛一乜,犀利地瞪着他:“别动。”

她那个气场立刻将严子实给震慑住,乖乖地跪坐在那里,任由冯幻浮在他的脸上涂着颜料。“好了,你去吧。”

她站起身来,突然感到头脑一阵晕眩,身体往后倒。好在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要不你休息一下吧。”我心疼地说。

她闭着眼睛摇摇头:“时间快来不及了。你肯定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这里。”

“是的。”我点头,看着敞开着的黑洞洞的门口。那个地方像是通往地狱深渊的入口那般,令人不寒而栗。

严子实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发麻,双膝发软,举着胳膊,指着手腕上的红绳问:“我去上厕所,这东西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人就“咚”一声地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我和冯幻浮相互对视一眼,从口袋里取出符纸夹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