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因无果,妄自行为,仅仅靠安魂是无法让阴魂安息的。但是你之前过于执拗,一心只想着为死人做衣,为亡灵安魂,送他们上路。你自以为是的善意,最终成了你的心魔。”

原来冯天德早就已经算到我有此一劫,所以这才让冯幻浮前来提醒我,说我会被麻烦事缠身。然而我没有领悟,反而越陷越深。

冯天德知道这是我的因,他没有阻止我,而是让我自己来了结这个果。

若我不幸陨命,那也是我的因缘果报。

“但你们到底还是又救了我一命。这算是干涉我的命运吗?”

“邹易!我们好心救了你,你怎么说话的?”冯幻浮跳起来怒斥我。

我知道我这话说得有些无情,甚至不识好歹,但我内心确实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善意也会变成心魔吗?救人最终怎么就成了杀人?

冯天德倒是不恼,慢悠悠地喝着酒,一副无视我的样子。冯幻浮还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尖酸刻薄样:“你和我们之间的不同,不在救人,而在执念。我父女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能救则救,救不了拉倒。可是你呢?明明道疏行浅,还到处多管闲事,仿佛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旦发现自己没本事帮不了,就各种心酸痛苦放不开。这就是区别,懂吗!”

她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却顿悟般地豁然开朗。

我想起小时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只流浪猫。大雨中猫咪蹲在一个漏风漏雨的屋角,浑身脏兮兮的瑟瑟发抖。我心疼极了,赶紧脱下衣服裹住猫咪,将它带回了家。

我给猫咪洗了澡,喂了食,又给它找了个舒适的纸箱子,铺上软软的旧衣服当做猫窝。

我幻想着能和猫咪成为好朋友,带着愉快和兴奋的心情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天晴了,我早早就醒来跳下床。没想到等待我的,是一个空荡荡的纸箱子。牛奶喝了半碗,猫咪不见了。

我难过地哇哇大哭。妈妈走过来搂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安慰道:“你在大雨中救了可怜的小猫,你已经做好了这件事情。但能不能和猫咪成为朋友,又是另一件事情。你救了它,但如果它不想呆在这里,雨停了它就要回到属于它自己的天地去,万不该难过。更何况,”妈妈指了指还剩半碗牛奶的碗:“人类的食物很多并不适合猫咪。很大部分的猫咪并不能消化牛奶,它们喝了会呕吐或是拉肚子,甚至会死。如此一来,你的善良反而是害了它们。”

我有点后怕,但还是放不下:“可是我还是好难过,我舍不得猫咪。”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以后你再遇见需要帮助的猫咪,你还敢去帮助它们吗?”

“呜呜呜,我还要帮,我不难过了。”

原来一个人无知的善良,反而会害了对方!救人最终还真会变成杀人!

如果不知因果地去帮助别人,就如同无知的善良,最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难得善终,好意彻底变成了坏事。

我终于明白了。

就如同救猫一样,你能做的,永远就只能是你懂得的事。

并且,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放开。如果放不开,那你就永远救不了下一只猫。那种失去的痛苦,就会变成负面的情绪无限累积。

那就是心魔。

冯天德说,若我能够闯过此劫难,战胜心魔,也就证明我真的具备了术师的资质。这是我的劫数,也是我的命,我的必经之路。

事态的发展其实一直在他的预测之下,但我能不能安然度过,就得看我自己了。

自从我接手黑方七加入心愿暗网,领到的任务是杀死冯幻浮,但与此同时冯幻浮就不见了踪影。

但其实冯天德说得没错,冯幻浮一直在我身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这几天她一直看着我,总是在我快要魔怔的时候将我往回拉了一把。

因为我内心是极度不愿意杀死她,所以即便她就在身边,我也看不见她的存在。

后来毛毛的出现成为一个契机。她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这个特殊的体质被心魔看中,决定控制她来做最后的了结。

为了能够让我自己发现心魔并战胜他,冯天德冒了个险。

他取了冯幻浮的皮肤指甲和毛发,封入布偶中,施法制造出冯幻浮的替身。我在杀了冯幻浮的替身之后,在理智与意识的冲击之下,心魔这才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能及时将你救下,也许也是你与幻浮的因果吧。”

“什么?”

冯天德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却再也没有下文了。

他摇了摇拨浪鼓,心魔就封印在里面。

“为什么不直接消灭了它?”我问。

冯天德沉默片刻,随后只说出几个字:“心魔,如何消灭?”

我被他问住了。这心魔其实就是人性的弱点,若是能够将人性的弱点从人身上抹去,那这个世界就遍地神佛不似人间了。

我拿着拨浪鼓摇晃了一下。“咚咚”两声,就看到绘面上的小人抽打了青面獠牙的小丑两下。

我惊讶地望向冯天德。

“不用看我,这玩意儿得抽打十千万零八百次才会得到真正的净化。你慢慢摇吧。”

随后,他们又交待了一下毛毛的事情。

在说到毛毛的魂魄稳固还得有段时间时,冯幻浮望着她的眼神又变得不太友善。

但我管不了她那么多,要把拨浪鼓摇上十千万零八百次才是真正令我头大的。

我将冯家父女送出泉木街。临走时,冯天德回头丢下一句话:“没事多看书,勤修炼。你懂得越多,本事越大,能参破的因果也就越多。”

我表示记住了。感觉这冯天德,对我多了一点点长辈的关爱?

送完他们往回走时,我远远地看到路灯下有个人正蹲在地上倒腾着什么。

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发现那人竟穿着一只红色绣花鞋!

再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同手同脚的老乞丐!

见我注意到他,他站起来拔腿就跑!

我来不及追上他,就见他消失在黑暗之中。

路灯下,一个木盒子摆放在那。

正是之前张辉怀里的那只木盒子,这个木盒子我第二次见是在李大梅的死亡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