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想明白这些问题,赵晓飞突然双手捂着脖子,想叫又叫不出来,满脸痛苦。我像是被封印住那般,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干着急。

这一着急,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

突然,我听到楼下再次出现窸窸窣窣的怪响。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用香炉里的香灰抹在口鼻处,以短暂地封住我的阳气,类似于屏住呼吸。为了避免弄出响动,我光着脚从楼上走下来。

我悄悄地将后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到一个黑影正在拖地。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符,贴在门上,随后我拉开门走进店里。

进店后我才看到那黑影正是赵家姨婆的那身寿衣,此刻悬浮在半空之中,旁边还立着一个扫帚。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进来,那身寿衣抖了一下,和我面对面就那样立着,一动不动。

我点燃三支香,插进香炉中,轻声说道:“我一早就猜到是你。既然赵家姨婆让你来找我,你大可不必躲闪。有什么心愿未了,直接和我说就是了。能办的我一定帮你办到,办不到的你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房中无风,但燃香而起的白色烟气朝着旁侧横着飘去,在那身寿衣周边缭绕几圈后,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太出现在寿衣里。

看到我,她那苍白的脸上堆满了歉意。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就直说,真的没必要做这些事情。”我指着地上倒着的扫帚苦笑。

那老人家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我叹口气,对她说:“老人家,您之前附在纸扎人身上,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走了呢?”

“因为他来了。他来了。”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似乎提到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

“他是谁?”

老太太连忙摆手,紧张地看看四周:“小声点,不能让他听见。他太厉害了。唉,都怪我,这事都怪我。”

“老人家,你这样说话没头没脑的,我可帮不了您啊。能说清楚点吗?”

我见她的魂魄有些虚晃,连忙又点了三炷香放在她跟前。她深吸了好几口香,这才稳定了下来。

她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笑道:“小伙子,谢谢你。我这有阵子没吃香了,谢谢你。”

看着她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老人家,你家里人没人去看您吗?”

老太太忍着眼泪苦笑哽咽道:“那啥,我孙子忙,没空,所以我至今还在泉木园呢。再等几天吧,过几天他空了就会给我找到安身之处了。”

“您去了多久,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有段日子了。”

我惊讶极了。听这老太太的意思,她并不是没有亲人,而是亲人一直没去泉木园来接她下葬。难怪她的魂魄如此虚弱,这香对魂魄就如同米饭对活人一样,人吃饭,鬼闻香。她都吃不饱饭,还给我打扫卫生,魂魄不可能会稳定。

并且这下我也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穿着赵家姨婆的寿衣了。

刚开始我以为是赵家姨婆以此为信物,好让我帮这个老太太的忙。可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那样,之所以她穿着赵家姨婆的寿衣,是因为直到现在她还躺在泉木园里,如果是在尸库的话,她身上根本就没有衣服!

此时我真想找到这老人家的孙子,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看着这么大把岁数的老人唯唯诺诺地站在我面前,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得罪人的模样,真是不知道她生前遭遇过什么。

“老人家,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那老人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卡片递给我看。

这卡片是泉木园绑在每具遗体脚趾上的吊牌,上面写着“张桂花”。朴实的名字写在冰冷的卡片上,我感觉有点扎心。

我从抽屉里取出黄裱纸,上面画了一道符,写上她的名字,随后压在香炉下。抬头看看表,已经快要到鸡鸣的时间,我对她说:“张婆婆,你先到这里来,养足精神,晚上我们再议。”

张桂花感激地老泪纵横,连连点头,连连道谢。我叮嘱她不要再出来打扫卫生,让她放宽心,我定然会尽力去帮她。

她又是一阵道谢,这才附在黄裱纸上。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鸡鸣的声音。

这一天我没有开门。一方面我暂时不想看到冯幻浮和她的美美风水馆,更重要的是我要做两件事。

一是香炉里的香不能间断,但每次只能燃三支香。当三支香燃到尽头处时,要趁着飘出的烟气没有消散再续上三支香,如此才能够保证张桂花的魂魄稳定,就相当于给病人打点滴不能让药水流得太尽。所以我需要时刻关注着燃香的进度。

另一件事情就是我要给张桂花做身寿衣。无论她有什么心愿未了,总不能让她穿着别人的寿衣行走黄泉路。

晚上,过了子时,我将黄符从香炉下取出,看到“张桂花”三个字比刚写上去的时候还要清晰几分,我欣慰地笑了。

随后我将那张黄符放在赶制出来的寿衣上,又压了枚铜钱在上面。很快,穿着新寿衣的张桂花出现在我面前。

看着身上的新衣服,老太太高兴地又哭又笑。她感激地冲我直弯腰点头:“小师傅,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唉,我这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之前遇见赵家妹子,把衣服给我穿,这才让我能够从泉木园走出来。现在又遇上你,给我弄了这么一身好看的衣服。好看,真好看。”

我笑笑说:“这是赶出来的,您先将就穿着。回头您孙子来接您回去的时候,我再给您做身像模像样的。”

“小师傅,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我笑笑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我问她:“张婆婆,现在您可以说说您的心愿了吗?”

张桂花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或许也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她的两只眼睛里总是包含着泪水。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叹口气苦笑道:“我就是惦记我那个孙子。从小他就没了爹妈,跟着我一个人长大。我没什么文化,也没本事,靠捡点破烂换点钱,将将就就地把他拉扯大。唉,我走得急,也不知道那天给他洗的校服赶上他参加校运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