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当初他在三韩故地的时候,想的那些东西还是太简单了。
不过金申恩也不气馁,他觉得,自己一步步走,也是能获得不错的结果的,就算不能直接在大唐当官,有机会在大唐当一个吏员不也比在三韩故地的深山老林里躲着强多了?
晚上的时候,金申恩早早的在客栈睡下,第二天养足了精神,开始在扬州城中闲逛了起来。
金申恩漫无目的的走到了一处布店,很是惊讶的发现这布店的窗户上不是纸,而是一种透明的亮晶晶的东西。
其实这就是大唐烧制的玻璃,这里面还有不少的气泡,并不是什么上等的玻璃,若是真的玻璃质量好,现在也只会在各处大家族中用上,不会流到市面上成为一家布店的窗户玻璃。
金申恩在三韩故地的时候,还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呢!
实际上三韩故地也不是没有玻璃,像是那里的都督府就有玻璃窗户,可因金申恩的身份所限,他长久以来都是躲在小镇上,压根就接触不到这些新出现的奢侈品。
倒是一边的大唐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对金申恩的这个反应也一点都不好奇,不过是从乡下刚来城里的人嘛。
当初他们也是这个反应,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再往前走了走,不知不觉间,金申恩已经走出了闹市区,来到了一处单看附近的建筑就和其他地方不同的较为低矮的坊市。
金申恩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扬州城中的穷人住的地方吧?
“让一让,让一让……”
金申恩听到身后的喊声,连忙侧过身子给后面的人让了一条路。
可当金申恩在路边站定以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的惊楞住了。
刚才让他让路的是一辆平板车,这样的车子倒是常见,在码头上也有很多,可车上的东西就不常见了,全都是尸体。
拉车的人明显是已经习惯了,嘴上一边喊着让人让路,一边优哉游哉的拉着车子往城外走,就连旁边的人们也只是眉头微皱,表现了点对这些尸体的厌恶,避之不及。
可金申恩能看出来,他们对这运输尸体的平板车也早就习惯了,要不然不会是这么冷淡的反应。
这一下子就让金申恩关于大唐所有的美好幻想都破灭了,大唐也就这个水平?
平板车上有些僵直的尸体明显不是被杀害的人,看那僵硬的模样,应该是被冻死的,金申恩常年在三韩故地,对这样的死法再熟悉不过了,原来新罗的百姓们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在冬天的时候冻死的。
可大唐不应该如此啊!
而且大唐的子民们怎么能没有一点恻隐之心,连一点怜悯的神色都不愿意露出来,这还是那个儒学起源地的中原大国吗?
就好比金申恩在三韩故地的时候,每到冬天的时候,见到的尸体更多,可他终究还是有一点悲悯之情的,有时候还会写点东西哀悼一下。
可眼前的这些大唐人……金申恩只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一种麻木,这难道也是大唐能够战胜原来半岛上的三个国家的原因吗?
金申恩不能接受,他同时也不能接受自己梦想中的那个能够让自己未来光辉灿烂的国度会是一个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国家。
大唐这些被冻死的人,和三韩故地上被冻死的人一样都是平民百姓,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巨大的差异吗?
既然如此,金申恩就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能在大唐这个国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就不提从大唐学点什么回到半岛上复国了,就算在这里当官,他也是希望大唐百姓们的道德水平更高一点的。
这本来也是他苦心钻研的圣人之学告诉他的东西,若是大唐上下都是这个样子,那金申恩倒是觉得这大唐不像是圣人之学中的那种,反而像是被人摒弃的夷狄了……
“原来到处都是一样的吗?”
正在金申恩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起来的时候,他身后有人忽然叹气说道。
“这位兄台也是起了恻隐之心吗?”
金申恩连忙回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岁比他大一点,可能有三十左右的儒生,穿着简单的青色儒衫。
他急忙给对方施拱手礼,嘴中唱喏道。
“确实如此,我从家乡来到扬州,本来就是听闻扬州富庶,想要找到减轻家乡百姓们的贫困和苦痛的,可眼下这……”
对面恍然道。
“原来如此,兄台是第一次来啊,怪不得……”
“敢问兄台是何方人士,在下刘书文,是扬州本地人,倒是可以帮着兄台解惑,咱们不妨到附近的茶馆小坐一叙?”
金申恩欣然答应了,也告诉了刘书文自己的来历,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那个所谓的河北道人士的版本。
虽然还是早上,时间比较早,可茶馆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热闹非凡,只是刚一坐下,金申恩就注意到边上有人在那博戏,还有人在那说故事,说的还是三国的故事。
金申恩一下就被激起了好奇心,这在其他地方也是没有见到的,偏偏故事还很精彩,惹得金申恩有些神思不属。
好在金申恩明白自己现在是要和别人喝茶聊天的,可不是来听故事的,硬生生忍了下来。
一边的刘书文看到现在茶馆里的热闹景象眉头微蹙,拉着金申恩又起来了,专门去找老板要了一个雅间,这才又重新坐下。
金申恩已经忍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了,刚一坐定他就开口问道。
“刘兄,我正是听说扬州之繁华才来扬州转转的,可如此繁华的地方怎么民众就对路边冻毙的尸体司空见惯,没有半点反应呢?”
刘书文叹息一声,解释道。
“金兄有所不知,扬州确实是个繁华的地方,特别是在舟山港建好以后,每有北上的船只都要在扬州经停一下,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可这样的热闹,自然也要吸引很多外地人来着讨生活,就我粗略的估计,这几年来到扬州谋生的人又多了十几万!”
“他们大都是原来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或者是盐政改革前的那些盐丁们,别的手艺没有,也就只能在码头上下下力气,干些体力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