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儒学上的问题,李湛一直觉得以王阳明对儒学的了解,想要把儒学改造成符合大唐需求的模样肯定是手到擒来的。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王阳明居然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李湛蹙着眉问道。
“之前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奠定了儒学宗师的地位,就连孔颖达也对你赞不绝口,那你提出的学问他们还会有什么异议吗?”
李湛终究是不懂儒学的,所以问出了这么外行的话,王阳明不得不给他解释了一番。
其实如今大唐的儒学界情况很是复杂,原本从汉朝延续下来的经学大家都知道肯定是不能用了,早就已经陈腐不堪,不能在当下的世界中有什么大用了。
在这样的大势面前,固然有孔颖达试图做最后一搏,写就《五经正义》,但终究难以抵挡大势。
何况在乱世之中,儒学受佛道两家的冲击,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不少儒学的宗师们试图从佛道两家取其精华,填补儒学的空缺。
可以说,后世历史上宋朝儒学的发展,就是站在唐朝对三教合一、三教并行的道路上做出的总结和创新。
这条路,他们那些儒生们硬生生走了几百年。
而现在,他们这些儒家的读书人们倒不用再操心这些和佛道对抗的问题了,因为更大的问题其实就摆在眼前。
大唐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就已经发展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地步,只是单纯的对照古籍,他们那些儒生们也能明白,大唐这是已经隐隐超越了大汉了。
可这样的发展,要怎么用儒家的学说来解释呢?
孔颖达他们提出来一种说法,就是大唐和历史上的大汉都是先王后圣,外霸而内王。
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大唐追及三代之治。
可这样的理论其实连孔颖达自己都说服不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最后还是去修《五经正义》了。
其实,现在大唐稍微有点远见的儒生们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时代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恐怕不单单像是历史上那些改朝换代的变化。
这本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在李湛召唤出来的工程人员的帮助下,大唐已经发展出来了最初的蒸汽机,大唐的经济基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至少在关陇之地,种地的人已经慢慢减少了,而经商做工的人居然有反超种地的农民的趋势,这是历史上所未曾出现的景象。
对于这样的现实,不管是哪个大儒都试图拿出来一个更为合适的解释,只是他们终究是跟不上这个时代,他们的思绪更多的受到了之前的文化的侵染,他们是很难提出真正适合大唐的学问的。
其实孔颖达搞出来的那点解释,已经和后世南宋末年的永嘉之学相当的相似了,也勉强能用来解释大唐现在的情况,但这样的解释,其实就连王阳明也难以接受。
历史上的时候,宋末以后有数不清的儒生批判永嘉之学,认为他们已经不算是儒学的学问了,原因很简单,里面法家的色彩过于浓郁,完全已经抛开了儒学的精华。
但是因为永嘉之学出现的时间是在宋末中原倾覆的时候,有这样激进的想法,倒也不能算是他们的错,所以批判只存在于对学问上。
可要是在现在这个大唐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由孔颖达弄出来一出类似永嘉之学的东西,那孔颖达怕不是要被天下的儒生们喷死。
这也是为什么当孔颖达弄出来这一套理论后,只是私底下和王阳明探讨,压根没敢宣传出去的原因。
说到底,永嘉之学就是一种事功学,主张的是王霸并举,汉唐和三代之治并无太大不同,这简直可以说是把儒学的祖坟都刨了。
孔颖达作为孔子后人,想出来这么一出东西,自然心里是相当的不舒服。
要是汉唐和三代并无不同,那他们这些儒生们吹了那么久的三代之治算什么?
赤裸裸的打脸啊!
王阳明作为理学的传承者,对事功学也是相当的看不上眼的,以往的时候,还专门读过他们的书,批判他们。
现在要是让他掉头来支持事功之学,他也做不到。
李湛听着王阳明的解释,头都大了,他哪里能分得清楚儒学学派里面的这些门道,他只能是干脆的问道。
“那除了这一道学派的东西,还有那些学派的思想可以用来解释现在大唐的事情,以及往后适应大唐的发展需要?”
王阳明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是理学还是心学,乃至于经学大都是在道德、礼教上打转的,对事功还真没有特别大的用处,能用来稳定统治,却不能真的帮着大唐开疆拓土。
王阳明不得不开口弱弱的解释了两句,李湛琢磨了一下这是不是有些像殖民时代的传教士们,手中拿着圣经搞搞文化宣传。
真正到动刀子的时候,还是要看那些殖民者们的。
这么理解事功之学和理学、心学的区别倒是方便了,不过这里面肯定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但对李湛这个不是专门的学者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那按照你的想法,事功之学到底能不能推起来,让他成为大唐的官方学说?”
“事功之学先天不足,难以撑起一个完整的世界观,而且它和儒家相差太远了,若是真的将它立为官方学说,只怕人心不服。”
李湛很是头疼的看着王阳明说道。
“还是先把事功之学推成官学吧,至于它存在的问题,慢慢解决吧,相比于其他学说,这个还是最合适的。”
“往后大可用后世的一些西学来填补、完善,总不能跑回到心性这些东西上去。”
王阳明沉默了半晌,只能答应下来,谁让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