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宫殿之中近来的动静,别人可能打听不到,可这怎么可能瞒得住同在宫中住着的王母呢?

赞普乞黎拨布近来的表现确实让她很是失望,单纯因为唐使来访,责问国中权臣的事失态也就罢了,王母自忖可以理解,毕竟年纪尚小。

可乞黎拨布私底下一直在召见王卫的将领们就不得不让王母重视起来了。

固然现在葛尔东赞掌握了吐蕃国中的大权,可松赞干布给乞黎拨布留下的家底也是相当丰厚的,至少现在国中诸王卫的将官们还是很听乞黎拨布这个赞普的话的。

葛尔东赞独掌大权的时间毕竟还短,虽然暗地里一直在打压直属于赞普的力量,可这几年时间里,收效并不是太好。

甚至因为这样明里暗里的打压,直属于赞普的这些力量对葛尔东赞心中不乏怨恨,认为都是葛尔东赞的错。

这么想倒也不能算错,依王母来看,葛尔东赞就算不打算篡位,可他做的事也是踩线了的。

哪有臣子一直在那打压君主的直系力量的,这在想些什么,其实很容易猜到的。

可偏偏葛尔东赞把这样的做法是藏在他的政治制度改革之下的,明面上做的相当的漂亮,几乎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只是损害了赞普和孙波族的利益而已。

要不然孙波族也不会到最后忍不了了,近乎全员叛逃。

但在他们吃到了这两家被割下来的利益的人眼中,说不定他们叛逃了反而更好,至少不会有人再追究了。

而且他们一叛逃,那不是能正大光明的抄没孙波族在吐蕃留下的家财和官位了。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乞黎拨布召唤王卫将领这件事。

王母的心里很清楚,葛尔东赞一家不是王卫的那点人手就能对付的,且不说葛尔东赞本人就是一颗棵在吐蕃扎根多年的大树。

就算是葛尔东赞的儿子们,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在军中的势力很大,一旦乞黎拨布真的想要针对葛尔家,那就必然会是直接在吐蕃国内发生内乱。

区区王卫那点人……塞牙缝都不够呢!

可偏偏这么点人若是用来对付王母就够了,没庐氏现在大部分也已经在西康了,换句话说,没庐氏其实也是吐蕃叛逃的那部分贵族。

可以说,如今在吐蕃国内王母能依靠的力量非常少,而且就算是乞黎拨布真的在宫廷政变中把王母杀了,没庐氏应该也不会替她报仇。

当初没庐氏前往西康的时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拿王母当弃子,只不过王母本人也不愿意离开吐蕃就是了。

而这样一个几乎只有名分在的王母,偏偏又和赞普的意见不一,两人的想法时常会出现冲突,还因为她的身份,刚好能对赞普的行动作出钳制。

如果乞黎拨布真的有什么壮志必须实现的话,已经没了耐心的乞黎拨布大概率会选择囚禁王母,而非和她合作共同对抗葛尔东赞。

这也是王母觉得相当失望的一点,大敌当前,不思联合更多的力量,反而要把自己这个最亲近的人推到另一边,这真的是蠢到家了。

王母本人既然猜到了赞普的意图,自然也不愿意坐以待毙,这次直接挑明,就是为了试探一下,看看乞黎拨布到底做好准备了没有。

若是他连被自己发现这样的变数都没有算到,王母就更不可能选择接着扶持他了,宁愿自己回到西康,就是出家也比在这等死强。

不管乞黎拨布有什么雄心壮志,多么想向松赞干布和李湛学习,他的能力明显不匹配他的素质,怎么做都是错。

而且在王母看来,乞黎拨布实在太不能忍了,明明这段时间还在拉着自己前去拜访吐蕃国内的豪族,转眼就想要对自己下手。

乞黎拨布可能是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却忘记了,这处宫殿自己住的可比他更久!

何况在唐使前来的这段时间,朝中哪一个人不关注他和葛尔东赞的动静?

明知道唐使来就是想要试图挑动吐蕃国内的冲突的,谁能不关注他们两人的态度。

如此一来,乞黎拨布的某些小动作简直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摆着一样明显,说不定现在葛尔东赞那个老狐狸已经在家笑的乐开了花。

过了小半天,赞普终于来了,这让王母的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此来看,他至少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也没有下定决心。

要不然这时候来的可能就不是乞黎拨布自己了。

乞黎拨布来到王母的宫中后,明显带着一股子怨气,见了王母也没有多客气,而是尖锐的说道。

“王母你使人传那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若是儿子我侍奉您,侍奉的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您大可直言,何必用回娘家这招来威胁我呢?”

王母听到赞普这般不客气的发言,却也没有动怒,只是有些失落的说道。

“没想到咱们之间的间隙已经如此之深了,明明是亲生母子,见面以后却如仇敌……”

“之前我带着你去拜见朝中的豪族的时候,我还有些欣喜,以为咱们之间的沟壑已经消失了,可现在来看,也不过是你当初做的面上功夫罢了。”

乞黎拨布听到王母的这番话,心中不禁有些错愕,之前的时候她时常跳过自己这个赞普插手朝政的事,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能那么容易放下吗?

但转瞬间,乞黎拨布的心里也存着几分快意,以往的时候他这个王母在他面前可是相当强势的,说一不二,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可现在面对自己这个赞普却流露出如此卑微、柔弱的一面,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啊!

这不就说明在自己年长以后,这个王母已经很难再保持自己的强势了?

这时候,乞黎拨布的心里有些犹豫,既然王母现在已经有服软的态度了,自己还要不要把她幽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