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王阳明想要和杜荷再多说几句,提点他一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王阳明回身一看,却是之前派着到洛阳送奏折的人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宫中内侍的人,看来是皇帝的旨意到了。
没有在这重新摆案焚香,这两名内侍也没有专门把圣旨宣读出来,从流程上来看实在是不怎么符合惯例,不过王阳明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大概是李湛的密旨。
这东西本来就不会宣之于众。
王阳明只是把其他人都驱散开来,独自一人领受了圣旨,打开一看,旨意抬头写的很是简洁。
“爱卿忠勇可嘉,思虑甚详,江淮之事卿可一力担之!”
至于后面则是主要再鼓励王阳明,既然想要铲除这些还不成气候的盐商们,那就大胆的做,别担心是不是会激起民变。
李湛已经让传旨的内侍带了另一道旨意,让王阳明可以领帅江淮等地的府兵,就算这些府兵因为身处江南,承平日久,那也不是区区一些士绅们的护院们能挡得住的。
王阳明看着密旨上的忠勇可嘉几个大字,心里也有些感慨。
自己可不是忠勇可嘉吗?现在主动站出来把盐政的事挑破,就算现在盐业的政商关系不似后来的大明那么复杂,可指望这个吃饭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不用说,王阳明还要主动承担起清扫江淮一地土豪劣绅的任务,这件事一做,说不定他就会成天下豪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怎么夸他忠勇都没有错,何况这还是一个他自己送到李湛手里的把柄,在他得圣眷时一切都好说。
一旦当他受到的信任不够了,那他今天对付这些盐商和士绅们的这件事,就可能成为他苛待百姓的一个罪证,或者说官逼民反也未尝不可。
不过,好在王阳明对李湛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压根就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自打被李湛从历史长河中拉出来,他们的关系就远超世间一切其他人的关系,至少他们这些人绝对不可能背叛李湛,李湛自然也就能对他们予以毫无保留的信任。
正因如此,现在不管是王阳明还是张居正,他们哪一个人现在身上的把柄不多?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多就是等到李湛身体快不行的时候,看看后继之君会不会对他们心生忌惮,要是会,那下场可能有些不太好。
但说句实话,就以李湛的身体,还有那么多别的手段,王阳明觉得他活到90都不成问题,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自己的骨头都腐朽了,何必担心那么多呢?
何况变法嘛,本来就是要人背不少锅的,也不差这一个了,难道自己之前提出来推行吏员法得罪的人就少了吗?
合上密旨,王阳明对着洛阳的方向拜了拜,神色郑重,既然已经开始变法了,就容不得自己这些人有退后的余地了。
要不然,这次变法最多也就和历史上的庆历新政类似,白白辜负了这么大好的时机。
变法这样的事,本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已经决定提高对基层的控制力,那对各地的豪强、世族的清理就势在必行。
既然已经决定要行海运,发展商业,那对商贸的规定就肯定要更加清晰,也更难容忍那些官商勾结的人。
既然皇帝早就想要继续征伐四夷,那国内的钱粮就不能短缺,人力物力都要动用起来,打仗——掠夺财富、人口——向国内输送奴隶建设工程——提高国力。
这样一个正循环已经形成,就像是当年强秦的军功名爵制一般,战争机器已经开动,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拦的下来的了。
这只名为大唐的战争怪兽,只会在达到自己的扩张边界的时候,才停下脚步。而现在不管是王阳明还是张居正他们这些人所做的,其实就是再给这套庞大的机器上润滑油,让它前进的更为顺畅。
杜荷在一旁瞧着王阳明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密旨里说的是什么,但看到王阳明那严肃的眼神,就明白,这次恐怕皇帝给了王阳明极大的权限。
王阳明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翻身上马,用极为豪迈的语气说道。
“走,跟着我一起回扬州!”
说罢竟然也不再等杜荷他们这些人,自己一拍马,飞也般的冲了出去,让杜荷等人忙不迭在后面跟。
一路烟尘,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就回到了扬州城。
当杜荷和王阳明一行人再度回到扬州城,城里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不免有些骚乱,他们对王阳明是有些畏惧的,不管怎么说王阳明都是皇帝的心腹,甚至当初还委托他修好了黄河大堤。
从这事上看,王阳明得到的宠信是他们很难动摇的,能力也绝对称得上极佳,他们不觉得王阳明会像杜荷一样,一开始没看出来他们的小动作。
更何况,单看这两天王阳明的动作就明白,他一直往那些灶户们那跑,那肯定是打算对盐政下手了,就是不知道王阳明会从什么角度入手。
可是,之前的时候,王阳明又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港口的修建上,没见他特别在乎盐业的事,难不成现在王阳明只是做出来一个姿态?
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让他们这些从事盐业的人捐献资产,为舟山港的修建出钱出力?
这倒有这个可能,毕竟舟山港的修建耗资很多,单单指望江淮一地的官府承建压根不够,加上朝廷拨款,需要的款项也比较大。
这些年大唐可是一直在往各地砸钱,又是黄河大堤,又是对外作战,还有各地正在如火如荼修建的水泥路、水渠……
这里面哪一样不是耗钱大户?现在朝廷缺钱了,想要从他们身上剜一刀也很正常,这本来也是在盐业中掺一脚的人们的日常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心就能放下来不少,只是他们也在提防着,这次给了之后,朝廷会不会养成习惯,以后只要没钱就问他们这些盐商们要钱?
这样的事又不是不可能,可天见可怜,他们的钱哪有专门贩卖白糖和瓷器的这些官商们多,真要找人出血,也应该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