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疆的胡人确实如章惇所言,关键不在于移风易俗,而在于扫除那些部落的酋首们,这些人对大唐同化部族更多的还是起到负作用。

毕竟他们的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没了自己手下的部众,大唐可能就不会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了。

要是指望他们自身的才能,想在大唐站稳脚跟,那可就太为难他们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渴望牢牢抓住自己的部族,为此不惜故意扭曲朝廷的政令,被抓到这么做的已经不止一个人了。

可这样的风气还是屡禁不止,就是章惇对这事也很头疼。

其实不单单是章惇头疼胡人的事,就是李湛也是一样的,而且他现在头疼的已经不是边疆胡人的问题了,而是关中的胡人问题。

当初李湛把西域诸国的贵族全部迁往长安,还有那些突厥的贵人们也一样被迁到关中,当初的时候,这样的政策倒挺好的,可现在就酝酿出来恶果了。

这些被迁进关中的胡人首领远比边疆的胡人,更渴望抓住自己的部众,所以竭力在维持自身在部众中的威望。

这样一来,自然让大唐的同化政策收效甚微,甚至双方出现不小的冲突。

要是那些胡人中的普通牧民能够主动站在大唐这边,其实也还可以,说明大唐的一些政策他们也是能理解的。

偏偏事情完全不是按照这样的构想发展的,章惇在边疆编户齐民之后,都还有那些降人迟迟不肯散去,问了原因,居然是害怕部族中的贵人们割他们耳朵。

这样的法令自然不是大唐的国法,可却是部族中专门针对逃奴的,这样的小问题还有很多,都是部族习惯和大唐国法之间的冲突。

相比之下,明明是大唐的国法更为宽松,那些牧民却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投奔大唐,这样笑话一样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就是在关中,很多部族的人依旧还保持着在草原上和部族贵人的人身依附关系,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头人们的统治。

甚至有不少人依旧把自己挣到的钱主动投献给头人们,之前就有关中的官吏发现了这个问题,可即便询问出来,也是极难判案的。

这些牧民是自愿的,你压根揪不住那些头人们的小辫子,这样的事让李湛知道了,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意外也没有别的好说的。

和这些胡人相比,中原的一些世袭的奴婢不也是一样的?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过李湛也不是真的没有其他手段,要知道他是皇帝,皇帝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掀棋盘,既然找不到他们对部众方面的毛病,其他毛病难道还治不了他们吗?

……

长安城中的胡人现在也不在少数,虽然有一部分能够住在内城,地位崇高,生活颇为优渥,可更多的人生活还是比较困顿的。

除了他们的头人们截取大唐分发的物资以外,也有这些胡人们的生活本就和大唐汉人格格不入的原因。

既然已经格格不入了,就算是比较常见的胡人,唐人百姓总归还是会另眼相看的,不管官府怎么定调,谁也无法改变大唐百姓的心理呀。

可能现在大唐百姓的这种心理称不上有多包容,甚至有些歧视人,排挤异类,可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

再者说了,现在大唐国力日盛,看看身边的这些胡人,哪个不是被李湛打败了,全族掳掠来的?

既然原本就是俘虏,是降人,那大唐的百姓看他们有歧视的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

金德曼从新罗王位上退下来后也是住在了大唐的长安,大唐也没有亏待她,给了她一个郡王爵位,每年的俸禄并不低。

长安的享受也比她在新罗当王女的时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现在金德曼一直在努力学习汉文化,试图成为一个真正的汉人。

自然的,她的生活当然是比较富足的,那些新罗贵族们被安排到河北道,离她比较远,双方的接触也就比较少了,她也乐的清闲。

只是这天她在院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斥责声,好像是再赶犯人?

金德曼的心里有些好奇,她在的这处坊也算是一个富人区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犯法?

“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金德曼打发了一个仆人到门外问问是怎么回事,没一会儿,仆人就回来了,很是讶异的说道。

“是隔壁几家犯了法,被官吏安上连枷运到官府去审案呢。”

金德曼的脸色有些不悦,她想知道的是这样的东西吗?

这个仆人真是没有一点眼色啊,和当初的新罗朝臣差了好多啊……

罢了,本来也只是仆人而已。

金德曼的心里想到,索性自己起身到门外看了看。

这一看,就让金德曼看出了一些端倪,这被押送的犯人,几乎都是胡人,他们的相貌特征可太明显了。

金德曼登时心里就是一跳,这是要整治胡人了吗?

那新罗人在内不在?

金德曼的心里仿佛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连忙喊上车夫到府衙打听消息。

等到她来了府衙,开口问这些人的事,那些原本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就明显避开了金德曼,这让金德曼的心更是沉了几分。

好在在金钱开道之下还是有人愿意透露给她一些东西的,这人就告诉金德曼,这些被抓起来的胡人,都是讼案久积的刁胡,平素里为非作歹,官府已经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这次朝廷下了命令,专门整治他们这样欺上瞒下,对皇帝不忠,对下属的部众们不好,还在长安欺行霸市的人。

这名衙役还特意点了点,让金德曼注意下她身边有没有平素就对她有所怨言的奴婢或者部众,若是有的话,一定要小心处理。

金德曼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为人宽和,还是一个女子,和原来新罗的部众们基本很少有交流,这次应该是查不到自己头上的。

只是看起来,朝廷恐怕不会只整治这么一次,往后还在长安的胡人们可能日子要难过了。

金德曼再怎么也是曾经当过国主的人,她很敏锐的发现,这次朝廷整治的胡人,只怕不单单是衙役说的欺行霸市那么简单。

更多的,都是那些在原来的部众中很有声望的人,这样的做法已经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