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蓝手里提着一捆发蔫的青菜,见到江岩,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漠然说道:“来这么快。”
他通过防盗门栅栏缝,将青菜塞给女儿,说道:“茗茗,把菜拿进厨房,我和叔叔阿姨说会儿话。”
名叫茗茗的小女孩踮起脚尖接来青菜,给田青蓝一个大大的笑容,乖巧说道:“爸爸,妈妈正在睡觉,你和叔叔阿姨说话一定要小声点哦。”
田青蓝眼底闪过一丝哀伤,江岩不等他开口,当先说道:“茗茗放心吧,我们和你爸爸下楼聊天。”
下楼的途中,田青蓝淡淡说道:“不好意思,家里不方便,你们大老远跑来,连口水都没有让你们喝。”
“没关系,我们也不渴。”江岩不是来做客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他直入正题,问道:“孩子什么情况?”
“血癌。”田青蓝脸色一恸,声音都在颤抖。
“需要多少钱?”
“维持的话,一年得三十多万,如果能找到配型骨髓,移植还要一百多万。”田青蓝麻木地说出几个天文数字。
能够摧毁一个家庭,这笔看病花销绝对不可能是个小数目,江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太多意外,坚定说道:“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谢谢。”田青蓝例行公事似的道声谢,但并没有丝毫的感激。
家庭剧变的这么长时间里,他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嘴脸,起初他也对所谓的公益组织抱有过期待和幻想,可后来发现,那些公益组织只是图名而已。
像田青蓝这种,帮助他一家所需要的费用,足够去帮助更多家庭,获得更大的救扶业绩和名声,没有哪个公益组织愿意真正地出钱出力。
在得知田青蓝的情况后,每个公益人员都是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帮助到底,可到头来都再也没有下文,他每一个期待都变成幻梦,如今的他已经再也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空话。
江岩也清楚空口白话没有任何可信度,并不在意田青蓝敷衍应付的道谢,他从随手拎的档案包里掏出来吕茜嫣才给的两万块钱,毫不犹豫地塞到田青蓝的手里。
田青蓝一怔,愣愣地看向江岩。
江岩说道:“这是两万块钱,你先收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其余的钱我会想办法。”
田青蓝不说话,等待着江岩的下文,他不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么爽快地给他钱,会没有别的要求。
可是,他没想到,萍水相逢甚至他都还不知道名字的年轻人,在把钱交给他之后,说一句“我改天再来”,就领着女伴要走。
“等一下!”田青蓝叫住江岩,拦在他身前,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就这样把钱给我了?”
江岩诧异,“难道还需要什么手续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什么需要我干的?”
江岩有些奇怪,“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干的?”
他迅速醒悟,田青蓝误会他的帮助是别有所图,他微微无语,就田青蓝眼下这个样子,有什么值得他图的。
江岩知道,这是田青蓝经历过无数次期望与失望的反复折磨后,在绝望中产生的不信任感,并不怪他,说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不需要你给我杀人,也不需要给我防火,只需要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就行。”
田青蓝喉结涌动,视线直直看向手里的钱,徐徐移到江岩脸庞上,声音微颤,问道:“为什么?”
“学习雷锋做好事,需要理由吗?”江岩温煦一笑,“如果真要说私心,也算有吧。”
田青蓝下意识握紧手里的钱,“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公益机构的人,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名老师,我一直希望我的学生都能胸怀坦荡,急公好义,为天下不公之事奋不顾身。”
江岩朗声道:“为人师者,当为表率,今天帮助你走出困境,也让我有朝一日教育学生,有亲身典范以为事例。”
“您不觉得,您这个事例的代价有点大吗?”江岩荡气回肠的声音在田青蓝脑海里回响,他不自觉用上了敬称。
“如果助贫扶困还要计较得失多少的话,那么还有什么意义。”江岩说道,“既然遇上你,决定帮你,我自然不会再去考虑代价,别说是百万,就算是千万,我也毫不犹豫。”
“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田青蓝眼眶泛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连声道谢,声音由于太过激动而有些呜咽。
半晌,他惭愧说道:“您来帮我,我连家门都不让您进,您还一点都不介意,我心里实在是无地自容。”
江岩摆摆手,笑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来办正事的,不是串门做客,进不进门都无所谓,况且,你爱人在休息,的确不方面。”
顿了顿,江岩组织语言,尽可能地婉转说道:“最多十天,我会想办法把你家里的经济问题解决掉,在此之前,你俩都先换一份工作吧,或者先停工陪陪孩子……工地工作伤身体…”
田青蓝听得懂江岩的话外音,不自觉想到心里最深的痛,对江岩不伤颜面的说法更添感激,说道:“谢谢您,我会交代淑华在家好好陪孩子的。”
江岩颔首,说道:“如果在我来之前,你们遇上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一定要记得,天大地大,孩子的生命健康最大。”
随后,他拒绝田青蓝的再三邀请和挽留,领着吕茜嫣离开了单元楼。
田青蓝送出几步,望着江岩离去的背影,胸中一股波涛汹涌的感激之情滚滚流淌,默默地深鞠一躬。
许久,直起身后,田青蓝霍然想起,他居然都还不知道江岩的名字。
他慌忙追向江岩离去的方向,恰好见到江岩上车驶离,他连喊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眼见汽车消失在视线中,只好放弃。
田青蓝拿出手机,找到江岩的电话号码,添加备注为“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