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老侯的身体被投到河中之后,刹那间把缓缓流动的河水搅开了一阵剧烈的水花,紧接着从水底噗噗的冒上来一连串的白色水泡,顷刻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何四始终忘不了老侯对自己仇视的眼神。他赶紧跪倒在地上,拜了拜说:“老侯,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死后变成鬼可不要怪我啊。”

村长和其他几个壮汉都用瞧不上的眼光瞥了何四一眼,随后就纷纷回去了,似乎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稀疏平常,根本在之中泛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在那之后,何四每当独处的时候,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可是又说不出这些动静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不过就是始终觉得耳边有风,这风声当中似乎又夹杂着是什么人在说话似得,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用阴森森地语气在说:“何四,我会找你的,你等着,我会找你——”

何四听清楚了,这就是老侯发出来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从地狱里面发出来的——慢缓缓的,冷冰冰的,声音被拉得长长的,窃窃之中带着愤恨和狠毒,似乎是在寻找机会,准备将何四置于死地。

何四从此在心里有了沉重的负担,精神总是恍惚。他的媳妇以为是他病了,就催促他去城里看病,可是何四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似乎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向工作组告密,后悔自己向村长告密,可是他看到那些靠着告密得来的奖励,心里多少平衡一些了,毕竟这些奖励来的食品能让一家老小吃得更好,难道不值得么?

可是为了防止老侯真的会来报复,他冲着媳妇说:“我最近在耳边总是听到怪声,真的,很真切,估计就是老侯的鬼魂要来找我了,我看你还是带着孩子一起去城里躲躲吧。”

“我们也没有进过城,让我们母子俩怎么生活,你真是乱出主意,你要是知道害怕,当初就别告密。”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母子俩吃得更好,要不然,我会做这种缺德事情么?好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么多,你就快点带着孩子走吧,我明天给你们准备一辆马车,然后你把家里的钱都拿走,要是你在城里实在生活不下去,就改嫁,千万要对孩子好点,知道么?”

何四说完这话之后,看着只有几岁大的孩子,然后冲着他说:“枫枫,以后跟着妈妈好好生活,千万要有出息,知道么?”

何四的妻子和孩子都流下了眼泪,一家人好像知道再也不会相见了一样,抱在一起痛哭了好久。

何四将妻子和孩子送走之后,总算是一块心石落地了。他回到家中,看着四周,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忽然壮起胆子来,冲着经常发出怪声的方向冷冷发笑,说道:“老侯,你要是准备来找我报仇就来吧,我等着你,你来吧,哈哈哈!”

何四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看到老侯的鬼魂来复仇。等待的滋味总是无聊,他觉得心里苦闷,应该找个人说说心事,于是就找到了憨厚老实的焚尸工,也就是这个常老汉。

何四邀请常老汉来家里喝酒,两个人喝了不少,何四打了一个酒嗝之后,就对常老汉说:“老哥,我跟你说个事,不过你得给我保证,不能跟别人说,能做到么?”

常老汉也是喝得大醉,他微微抬起喝得醉醺醺的脸,冲着何四说:“我要是跟谁说了你告诉我的事,我就不得好死。”

听到常老汉发了毒誓之后,何四就把自己先向工作组告密李嫂土葬的事,还有自己向村长告密说老侯要谋害他的事,都讲给了常老汉听。

常老汉听到这些事情之后,自然是吃惊不少,酒劲也醒了一半。他瞪着大眼睛看着何四,低声地问:“难道你就不怕老侯死去化成厉鬼来找你复仇么?你还记得那天在焚尸炉前忽然跳起的头颅么?这不就是李嫂化成的厉鬼么?”

“我已经预感到了,最近我经常在耳边听到一个森冷的声音说是要找我报仇,所以我已经把你弟妹和你侄子都送走了,算是以防万一。”

“你说什么,你说你听到了怪声?难道这是老侯的声音?难道老侯的厉鬼要来找你报仇?”

“也许是吧,我也说不清,常老哥啊,我实在觉得心里憋得慌,所以就把这些事都跟你说了,你可要帮我保守住秘密呀。”

忽然,外面起了风。风是不小,将房门都吹开了,常老汉走了过去,看了一眼门外,只见下起了雨,而且这雨下得很猛,于是赶紧关好门,冲着何四说:“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这让我怎么回家啊?”

“走不成就跟我继续喝吧,常老哥,你是不知道心里受到压抑的滋味,我是真的心里憋得难受啊,跟你说说这些话,心里觉得畅快多了,来,咱们继续喝。”

就在此时,一声滚雷在屋顶炸响,把常老汉和何四都吓了一大跳。常老汉的眼光看了一眼窗外,只见外面闪电交加,不远处的树影在那一刹那的电光之中疯狂摇摆,显得极为狰狞。

正当两人感到心惊的时候,忽然看到房门自己打开了,紧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头上带着一个宽沿帽子,把脸都罩住了,全身上下也都湿透,不时有雨滴掉落在地上,发出“滴咚——滴咚——”的声音。这声音叩击着地面,每一个音调都被放大了几千倍,让常老汉和何四听了都顿时惊骇起来。

“你是谁?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

常老汉看到这个人的身影忽隐忽现,根本就不像是个正常人,倒像是来自地狱的鬼魂一般,于是哆哆嗦嗦起来。

“你到底是谁?”何四压抑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手哆哆嗦嗦的指向门的方向说:“你说呀,你到底是谁?大半夜的闯到我家要干什么?”

常老汉和何四看到这个人将宽沿的帽子拿掉,见到他头发披散,遮住了面部,根本认不出到底是谁,不过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神倒是犀利,透过遮在眼前的头发,直射出两道充满愤恨的目光,好像两条毒蛇,要把何四生吞掉似得。

“怎么了,何四,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么,我是你侯哥啊!”说着,这人撩开自己的头发,冲着何四发出尖利而又摄魂的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