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陷入回忆,眼睛有些发红,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是被卖了,以为会做工,放牛,吃不饱,还要挨打,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颜老师只是将我们带到了学校,认识了其他三位老师,然后大家一起说了自己的理想。
我记得,我的理想是娶媳妇,还有好几个人和我的理想一样,颜老师当时笑了,只是有些苦涩,然后就告诉我们,那并不是理想,理想应该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对那时的我来说,人不都是一样?不,不对,颜老师他们就不一样,我想要成为他们,有新衣服穿,有吃不完的糖果和大米。
下午放学,颜老师将我们一个个都送回了家。
父亲看到我的时候,很惶恐,他搓着手,问颜老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说大米已经吃了,还不起了。
颜老师的眼神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是一种痛心,无奈,坚定交杂的眼神。
颜老师解释了很久,但她走后,父亲还是狠狠的打了我一顿,在父亲看来,我就是因为不听话,才会被人送回来的。
但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什么是小学,什么是读书,特别是颜老师的同伴用知识帮村里解决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们在村里人看来,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而我们每天都会被父亲督促着去学校,没有谁,会为了一些家务或者劳动,让自己的孩子不去读书,或许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在学习仙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也在一天天长大,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只是,颜老师的同伴都离开了,每一个离开,都是带着泪水。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既然舍不得又还要离开呢。
学校只剩下了颜老师,她一个人教着近三十不同年纪的学生,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期间也来了很多新的老师,但都在几个月后离开。
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离开并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钱。
或许从那时候起,我就钻进了钱眼里。
在我看来,只有钱,能留下老师,能让颜老师的身体好转,能让我们看更多更大的世界。
我很努力,终于成为第一个离开村子的人。
我去县里上了初中,高中,一边努力学习,一边赚钱,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存了好几万,全是我捡破烂和倒卖文具,玩具的钱。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我更加拼命的读书和赚钱,甚至抽不出一点的时间回到村子里。
只是拿钱,给村子安上了一部电话,就在颜老师的办公室里。
每当我遇到挫折,顶不住的时候,我就会拨通颜老师的电话,问问村里的趣事,然后继续努力。
大学毕业了,颜老师已经老了,据说县里给钱要新修学校,我很高兴,但村里的路太糟糕了,县里最后还是决定先修路。
学校没了,颜老师还是得继续待在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子里。
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给村子修个学校。
但,但我永远做不到了。
7月14日,我不会忘记这个日子。新闻报道说我们县及其周边发生特大暴雨,十分危险。
我给颜老师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学生,原来颜老师病倒了,很严重。
我不记得当时还说了什么,只记得放下电话后,我就急匆匆的买了机票,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但太慢了,太慢了。
当我回到村子的时候,学校已经不见了,山体滑坡的位置正好是学校。”
刘杰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他向何跃要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咳嗽,看样子并不会吸烟。
何跃也被他的故事吸引,却没有催促。
等到刘杰将烟头熄灭,才问道:“后来呢?”
刘杰看着还未完全散去的烟雾,继续道:“县里及时下达了通知,很多人都提前离开了。
当大家达到尚未修好的公路,才发现,颜老师还没有出来。
颜老师生病了,虽然不止一家人通知她,但她却骗了大家,和你家说,他来接她,和他家说,你来接她,每个去通知的人都以为由其他人接颜老师。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很多人,特别是还和我一起的最早的一批孩子,都冲向了学校,他们想要带出颜老师,却正好遇到了泥石流。
第一批上学的孩子,一共27人,除了我,都死在了那场泥石流里面。
我跪在学校前,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挖出,但,没有颜老师。”
刘杰抬头,看向何跃:“他们,我的同学,都在我的身边,我们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颜老师,他们争先恐后,就是希望自己第一个看到颜老师。”
何跃了然,问道:“颜老师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刘杰摇头:“整个学校都被挖了出来,但没有找到颜老师的尸体。”
“颜老师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不会!”刘杰说得斩钉截铁:“颜老师当时病重,就算她勉强离开了,不可能看着这么多学生去送死。而且事后,颜老师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何跃点头,刘杰说的没错,颜老师如果离开了学校,不可能没有发现学生们返回去找她。
只是,颜老师的尸体去哪了。
何跃挠头,他本以为是解决刘杰身上的异常,那些异常虽然多,但实力算不上太强,解决起来还是有希望的。
但现在显然对方的要求不是解决异常,而是找到颜老师,这个何跃就有些懵逼了。
刘杰已经平复了许多,开口道:“找到颜老师,无论是生是死,和记给你。”
听到和记给自己,何跃却没有丝毫的高兴,长出一口气道:“我很想要和记,但就算你不给我和记,我也会找到颜老师的。”
说完,何跃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当时你大学毕业没多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
“20年前,刚好20年。”
“20年!”
何跃忍不住惊呼出声,二十年这个数字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