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商队到达沧州时,卢青再次与郭从义擦肩而过。

据帅府传出来的消息,郭从义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带了二百亲兵前往永宁县视察去了。

永宁县规模不大,却与契丹边城宁州城隔河相望,是大周在横河节镇的前沿边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沧州到永宁县城,大约四天左右的路程。

可当卢青即将到达永宁的时侯,却发现从永宁方向,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流民!

看样子,倒并不像是城里居住的居民。

这一点,从那些百姓匆忙携带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

牛羊,农用独轮小木车,还有车上的粮食,农具,鸡犬,几个哇哇哭闹的孩童……

这分明就是逃难哪!

卢青对郭从义的印象,仍然停留在永兴城时。

当时郭从义为了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在永兴城外大兴水利,又积极对外招商,像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治下百姓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民呢?

“老丈——”卢青拦住一个五十来岁,背着大烂布包裹的老者,想要打探下情况。

那老者显得很匆忙,被卢青拦住之后,看着下卢青身后长长的车队,当即惊呼道,“小哥儿是外地人吧?

小老儿劝你还是赶紧往回走吧,前面过不去啦!”

卢青一听这话,更加迷惘了,“老丈,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契丹人哪!”老丈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可恶的契丹人又开始打草谷了,再不跑,早晚被那些契丹人抓去当奴隶!”

“那你们怎么不往永宁城里避避呢?”在卢青看来,以郭从义的品性,知道有契丹人打草谷祸害百姓,应该不会阻止难民入城避难的。

“永宁城?”那老丈脸色一变,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直接逃走了。

卢青见状,心中大急。

莫非,郭从义在永宁城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卢青催着商队加快了速度。

当卢青赶到永宁城外时,却发现城里的百姓竟然也在纷纷外逃!

不仅如此,城门口,还挂着一颗显然是刚被斩下的头颅!

城门口两列士兵,正在维持秩序,组织城内百姓出城呢。

见到卢青带着的三十余辆拉着货物的马车,当即有士兵上前喝止。

“你们是想要出关的商队?赶紧回去!”

卢青下马来到那士兵面前问道,“请问,横海节度使郭节帅可在城中?”

那士兵闻言,警惕的问道,“你是什么人?认识我们节帅?”

卢青一听,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郭从义应该就在城中。

“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小侄卢青,路经此处,正要拜望郭叔叔。”

“呃——好吧。”听到卢青对郭从义的称呼,那士兵不敢怠慢,连忙跑进了城中。

很快,那士兵再次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我们节帅大人请卢先生进城,卢先生,请!”

说完,那士兵便在头前带路。

卢青眉头微皱,越来越感觉不安了。

要是以往,虽然他是晚辈,但知道他过来了,郭从义一定会亲自出城迎接他的。

可这一次……

怀着忐忑的心情,商队进入城中。

不大的永宁城,现在基本上已经人去房空,大街上到处都是百姓们逃离时扔下了垃圾,仍有没来得及出城的百姓,慌张的携家带口向城门口方向涌去。

还有些士兵在尽力维持着秩序。

看着偶尔从身边经过的那些士兵,卢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直到到了县衙门口,卢青才意识到,他看到的那些士兵,基本上年纪都在四五十岁的样子!

商队车马就停在了县衙外面,士兵引着卢青走了进去。

县衙中,远远就能看到,满脸疲色的郭从义正在吩咐士兵们从府库中搬出大量的兵器铠甲等物质,在院子里摆了一大堆。

见到卢青过来,郭从义连忙迎了上来,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埋怨道,“贤侄,你怎么挑了这么个时侯过来啊?”

“郭叔叔,你这是——”卢青指了指四处忙乱的士兵,以及摆满了院落的兵器,不解的看着郭从义。

“唉!”郭从义长叹一声,紧接着又露出希翼的目光,抓着卢青的手臂问道,“对了,贤侄,刚才士兵来报,说你带了百人左右过来,是不是你的那支弯刀七十六骑?”

卢青摇了摇头,“弯刀七十六骑被我留在了野鸡谷,我带过来的是商队,正打算看望过郭叔叔之后,就前往契丹经商的。”

“这样啊——”郭从义明显失望了,接着说道,“贤侄,听郭叔叔的,你现在立马带着商队近返回去,不能再往北走了。

实不相瞒,城北漳河对面的宁州契丹军,已经出动了三千骑兵,正在搭桥,随时都有可能对永宁城发动进攻,太危险了!

郭某现在正全力组织守城,实在没时间送你了。”

“不就三千骑兵吗?郭叔叔,既然这永宁城是边城重镇,难道连这三千敌军都抵挡不住吗?”卢青不以为意的问道。

一提到这个,郭从义瞬间满脸煞气,咬牙切齿的骂道,“正常来说,以永宁城的守军规模,要防御三千敌军,自然不难。

可惜啊!

贤侄不知,郭叔叔也是几天之前才得知官家征淮大胜,很有可能接下来就要北伐,所以才带着二百亲兵到这永宁来巡视边情的。

然而,到了永宁城才发现,永宁城的县令兼军使周永胜,竟然是个贪官!

周永胜报给节度府的军员名额是三千人,其中还有五百骑兵。

因此,这两年来,节度府一直按照周永胜上报的兵员发放足额配给。

可万万没有想到,等我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整个永宁城的守军,不过才七百人而已!

不仅如此,这永宁城根本就没设什么骑兵,就连那七百个占了兵员的名额,也大多是年近半百的老兵,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啊!

周永胜此獠,不但虚报兵员战损配给,最可恶的是,这仅有的七百老弱残兵,每月的饷银只有正党规定的三分之一!

更严重的是,如今北城门外那三千宁州骑兵,眼看着就要搭建完桥梁,一旦兵临城下,仅靠这城内七百老弱之兵,再加上我带过来的两百骑兵,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一怒之下,郭叔叔就把那军使周永胜杀了,并且即刻派出快马,回沧州调兵去了。

不过,想必等援军到了,这永宁城也要被攻破。

所以我才不得不组织人手让城内百姓离城逃难去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侯,贤侄你却跑过来,分明就是飞蛾扑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