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的确心情烦乱。

白亭海一战，莫三娘的一席话，让他动了收编这群沙匪的念头。

可是一到了这里，尤其是听到仇刚提及，被屠满天抢掠来的那些女人时，卢青心中就产生了厌烦之感，同时也对自已冒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这样一群沙匪，还有收编的必要吗？

此刻，莫三娘一番话，又将他烦乱的心情渐渐抚平，卢青不由得回过头来，第一次近距离的认真打量着莫三娘。

刚刚吃饭的时侯，莫三娘已经摘下了面纱。

塞外沙漠，晴空万里，到了黄昏这个时侯，太阳也温和多了，即便是直视着它，也不会感觉到刺眼。

逐渐西垂的落日，把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

微风徐来，莫三娘鬓角秀发轻轻扬起，发丝滑过光洁秀美的面庞，数根青丝俏皮的沾在她那豆蔻般的丹唇上。

卢青一时看得痴了，下意识的伸手想将那几根青丝拨开，莫三娘脸色瞬间漾红，声音中带着令人似醉的慌乱，“卢郎——”

卢青眼中顷刻恢复清明，缩回手后退了半步，“卢某一时唐突了，三娘莫怪。”

卢青的反应，倒是让莫三娘很快平静了下来。

轻轻整了整浅绿色的裙摆，莫三娘顺手捋了下额间碎发，神情略显失落，遥望着落日下的苍茫大漠，带着无限伤感的自语着。

“妾身命苦，尚未出嫁，夫家就染病离世了，自此便被人当成了扫把星，避之唯恐不及。

所幸妾身得恩相看重，抚以重托，经营了这一支商队聊寄情怀。

这四年来，妾身穿行四方，跟着一般护卫们餐风露宿，早已忽略了妾身也只是个刚刚年过二十的女人。

卢郎年少有为，行事沉稳，明明有着强硬的靠山可以依附，却选择了随妾身远出塞外。

又以一人之力击杀屠满天，使众沙匪诚心归附，由此可见，卢青志向不浅，如初生龙蟒，早晚有一天是要一飞冲天的。

妾身蒲柳，命贱如纸，不敢误了卢郎。

如能在卢郎显耀之前稍尽绵力，他日卢郎名满天下，若能偶尔想起妾身一二，妾身于愿足矣！”

莫三娘说完，卢青只觉胸口憋闷，长叹一声。

此前，他就曾听李凤儿和莫虎提过莫三娘的事，当时只觉得莫三娘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倒也没想太多。

这个年代，女人抛头露面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过，莫三娘在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带着一群大老爷们儿餐风露宿，四处游商。

不但要克服单身女子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还要时刻防备着路上的匪盗，乱军。

最后还要跟各地的商贾们曲意周旋，实属不易！

当然，最让卢青感到气愤的是，这个时代对寡妇的变态理念！

别说当时三娘还未进王家的门，就算和那个短命鬼结了婚，对方死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简直就是狗屁！”卢青气愤之余，骨子里的执抛劲又上来了，脱口骂道。

面前的莫三娘却被他吓了一跳，不知卢青为何突然口出脏话，难不成刚才是她那一番话惹得卢青不高兴了？

刚才莫三娘说的那番话已经够卑微了，而且如果不是看中卢青的潜力，她也绝不会轻易吐露自已的心声！

那些话，原本就是她心底最为软弱的隐秘，好不容易才在卢青面前表露出来，却想不到卢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伤心处，莫三娘双眼发红，强忍泪水垂首说道，“是妾身轻贱了，卢郎不要在意。”

卢青见状，这才意识到莫三娘有所误会，连忙伸出两只大手，毫无顾忌的抓着对方的削肩辩解道：“三娘，卢某从没看轻你的意思。

我刚才说的是，那些骂你是扫把星的人，全是狗屁！”

“啊？”突然被卢青抓住双肩，莫三娘一时无所适从，紧接着，卢青的解释，更让她大感意外，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两滴清泪，怔怔的看着卢青。

“什么三从四德，礼教纲常，全都是狗屁！”卢青脑子里出现了前世看过的小说里，黄老邪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于是脱口而出。

“什么扫把星，克星之类的，根本就是对女人的污辱！”

“你男人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他自已短命！”

“三娘在卢某心中，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年纪轻轻就带着一帮男人穿州过县，经营着这么一支商队，其中辛酸苦楚，就算某些男人也有所不及！”

“三娘能驾驭这么多商队护卫，团结一致，甘苦与共，本身就是能力不凡的体现，卢某之所以跟着三娘出关，本来就是想向三娘虚心学习的。”

“三娘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在经商方面，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又何需自惭形秽？”

卢青情急之下，说了一大堆，早已将莫三娘震的外焦里嫩，大脑宕机了。

“卢郎，你，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实在是卢青说出来的话太过惊人，而且他这种思想也太过前卫了。

三从四德，礼教伦常，自古以来都是至理名言，任他朝代如何更迭，换了多少帝王，可这些儒家理念，却仿佛天地规条一般，雷打不动。

可卢青却把这些天地规条看成了狗屁？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且卢青刚才还说什么？想要向她学习？

莫三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的触动了！

“当然！”卢青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他想说，上一世，像三娘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应该还是上大学的时侯吧，正是花季少女最爱做梦的好时光。

而同龄的莫三娘却已经支撑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不让人产生敬意呢？

看着卢青那双清澈的眼神，莫三娘身体微微发抖，既感到莫名的欣慰，同时又稍有些失落。

卢青脑子里的理念固然让她震惊，不过，莫三娘又不是圣人，自然也有虚荣心。

而卢青刚才的话，就正好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不过，从卢青那双眼神中，莫三娘却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又让她微感失望。

“卢郎——”

莫三娘任由卢青把着她的双肩，伸出一只青葱小手，深情的抚向卢青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