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中冲峰后山凉亭。
星光与月色交相辉映。
寂寞与悲伤,顺着入喉的苦酒逆流成河。
仰面望着月色。
赵勾曲失魂落魄,几分醉意朦胧:
“宋师弟,你看——像不像陆师妹?”
赵勾曲抬手指着月轮。
曾为主峰第一,鹤立鸡群的赵师兄,此刻披头散发,满身酒气,也不过是个失意的可怜人。
宋惊雁鼻子一酸,搭住了赵勾曲脆弱的肩膀:
“赵师兄,你喝醉了,那是月亮!”
“哈,陆师妹,就是为兄心里的白月光啊……那么皎洁无暇,那么清冷出尘,又那么光辉耀眼——”
宋惊雁怔了怔。
就听赵勾曲语气一低:
“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的白月光,被乌云遮住了……
赵勾曲啊赵勾曲,你活该啊,谁让你叫什么不好,要叫赵勾曲……照沟渠?”
宋惊雁一颤。
原来对自己名字产生怀疑的,也不止是自己。
赵师兄也有同病相怜之苦?
“赵师兄!”
宋惊雁声音有了几分哽噎:
“越是如此,你就越要振作起来,岂能困于男女之情?”
赵勾曲摇着头。
仿佛斗败的公鸡。
“我已经彻底输了,输给了林师弟——”
说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了苦涩。
是啊。
自己拿什么和林傲比?
曾经的光环,荣耀,早已被林傲击溃。
而剩下的屈辱,还没能消退。
这个懦弱、失败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和陆师妹同处屋檐?
说完。
又仰着脖子咕、咕、咕、嗝儿……
“没有陆师妹,赵师兄你还有我。”
宋惊雁恨铁不成钢。
眼看着赵勾曲心灰意冷,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疼得顿时龇牙咧嘴。
“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贵或是贫穷、安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忧愁,师弟都会永远在你身旁。
无论何时何地,师弟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尊敬你、以你为荣。
只要赵师兄有需求,师弟也必定竭尽所能。
危难时保护你,忧伤时安慰你,做师兄最坚实的后盾,直到永远!
所以,我决不允许师兄你就这么轻言放弃!”
四目相对。
赵勾曲都倒吸一口冷气。
酒一下醒了大半。
“宋,宋师弟?”
“赵师兄!”
“……”
正值秋色无边,雏菊盛放。
中冲峰后山凉亭里,两道萧瑟背影,被月光越拉越长,留下了隽永美好的画面。
只可惜。
这般美好。
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赵师兄!”
一名主峰弟子,披星踏月,赶赴中冲峰后山。
跑到凉亭前一看。
满地狼藉,酒气熏天。
再看赵勾曲和宋惊雁两个,竟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呃……
不是说赵师兄在中冲峰和宋师兄借酒浇愁吗?
那主峰弟子呆了呆。
“没看到我与宋师兄把酒言欢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扫我兴致?”
赵勾曲被热心肠、点儿背,但鸡汤很多的宋惊雁治愈了不少。
“赵师兄,有法信!”
法信?
赵勾曲一愣。
作为主峰第一人,又被掌门钦许为亲传弟子,早已开始接手处理宗门的一些事务。
法信传递接洽这个闲差,也归赵勾曲负责。
“哪里来的?说了什么?”
“师弟不敢妄自拆阅!”
那弟子拱手道,说着已将一片玉牒递了过来。
“行了,你退下吧!”
赵勾曲摆了摆手。
心中倒是狐疑起来。
宋惊雁道:
“师兄,法信涉及隐秘,师弟这就回避——”
可话音刚落,就被赵勾曲一把拉了回来。
“无妨,尔后你宋惊雁便是赵某的心腹,这法信你看了也便看了,有何不可?”
赵勾曲道。
宋惊雁一阵激动,自己的雪中送炭,竟是换来了赵师兄的认可。
“日后赵某若能身居大位,必不忘你!”
林傲崛起之前。
赵勾曲甚至觉得,这凌云宗的未来便是自己,将来接手执掌宗门也非空谈。
可现在,这话说的赵勾曲自己却没什么底气。
不过宋惊雁却是诚惶诚恐,赶紧伏地便拜:
“多谢师兄,往后师弟必定唯赵师兄马首是瞻!”
赵勾曲点点头。
一捏玉牒。
碎裂声响起。
淡蓝色光芒从碎裂中窜出,在两人眼前虚空里展开。
“元阳宗!?”
两人同时惊呼。
云城第一宗门,地位超然,寻常宗门只可仰望的存在。
这元阳宗可是有三名凝神境的高人坐镇。
而丹境强者的数量,更非寻可比。
凌云宗身为三等宗门,便是与二等宗门的丹华宗、百花宫、烟雨盟等,也还谈不上交情。
至于元阳宗就更是无法靠近了。
这元阳宗,竟给凌云宗传下法信?
“秘境之行,贵宗弟子林傲不遵我宗法旨,以至恶徒走脱,其罪大矣。
贵宗当携此子至元阳宗言明此事,否则两日之后,本座当亲赴贵宗,要个说法。”
赵勾曲酒霎时间就醒了。
转过脸,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惊雁。
“林傲完了,这块绊脚石,要被铲平了。”
林傲,他竟得罪了元阳宗?
而且从这法信的语气来看,元阳宗明显是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
这林傲竟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得罪了元阳宗,这次林傲岂不是要彻底栽了?
“我早就说过,刚过易折,他迟早要为自己的桀骜付出代价。没想到他连元阳宗都敢得罪,这回我看他怎么收场!”
赵勾曲转忧为喜。
宋惊雁讶然道:
“事不宜迟,此事事关重大,赵师兄应立即禀报宗门!”
元阳宗这封措辞严厉的法信,那不夸张的说,对凌云宗这样的三等宗门,威慑力跟催命符差不了多少。
禀报上去,恐怕是连几位长老都坐不住了。
“不急!”
赵勾曲讳莫如深,摇头道。
宋惊雁惊道:
“赵师兄,这元阳宗可已经言明,若是林傲不去元阳宗负荆请罪,就要上门——”
说到这里,宋惊雁表情一寒:
“赵师兄,你不会是想等元阳宗找上门吧?”
如果让林傲到元阳宗请个罪,服个软,此事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倘若等着元阳宗自己登门,那这事自然也就更严重了。
“可知情不报……”
“宋师弟,日后我若上位,必不忘你!”
赵勾曲眼中露出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