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城文教大道上,熙来攘往,穿梭着五颜六色的各式车辆。
其中一辆红色进口丰田车,煞是惹眼夺目。
在冬日艳阳的照射下,这辆快速行进的车子如一团红色火焰,点亮了这条主干大道。
但坐在方向盘前的女车主,却看不出一点激情与活力的痕迹。
她穿着香奈儿红色真皮套装,戴着迪奥棕色墨镜。虽然遮住了眉眼,但双唇紧闭,面色暗沉,透着股浓浓的倦意。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旦精神焦虑,睡眠不足,便是如此模样。
虽然红姐,平时吃惯了燕窝鱼翅等大补之物,可心力交瘁了几日,便立马疲态尽显,倦容难掩。
她时不时地,瞧向后视镜里自己的妆容。
因为,待会儿她就要面会一位,十分重要的贵客。
哪怕是妆容细节,也都马虎不得。
还时不时地,瞧向腕表上的指针。
因为这一整天,她要跑马灯似地,连续拜会多位贵客,时间极其紧迫。
不一会儿,红色丰田左转,开进了一条小街。
街道两侧,一间又一间地紧挨着许多小商户。
但有一栋两层高的门市房,却是鹤立鸡群般格外显眼。
红色丰田,缓缓停在了这栋门市房旁边。
红姐走下车子,环视了一下四周环境,再定睛看了看正门之上的商户名——荣云烟酒销售有限公司。
红姐在心底默念了一声:没错,是这里。
这个地方她只来过一次,所以不算捻熟。
上次来,是为了谈合作。
上次来,主宾尽欢,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正是上次的愉快会谈让眼前的荣云烟酒,成了红姐的杨氏酒业,最重要的经销商之一 。
这一次,红姐希望老天能够庇佑自己。
这一次,红姐希望,与荣云的缘分还能继续,而不是戛然而止。
红姐理了理脖子上的红色羊绒围巾,合上车门,走进了荣云烟酒的一楼大厅。
刚走进大厅,前台后面坐着的小姑娘便起身迎接。
“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微笑着问道。
红姐看了看小姑娘,回道:“我跟你们的张总预约过了,你领我去他的办公室就行了。”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便带着红姐来到了二楼经理室。
当红姐敲门而入,看到的,是张总职业性的微笑。
心底,虽然拿不定对方的想法,但好歹也是笑脸相迎,多少镇定了一些。
寒暄了几句,二人的谈话进入了正题。
红姐摘下墨镜,以示尊敬。
虽然这也会暴露出,她这几天身心俱疲的惨相。
“张总,我们杨氏酒业仓库着火的事儿,您肯定也知道。不幸的,是当时库存里,有您那批货。我知道,您这边过几天就要收货,耽误不得。”
“但我们公司就那两间仓库,所有的货,全都烧没了。让我在几天内就给您凑齐那批货,不论从资金还是货源上,我都有很大难处,所以,我这次来是想……”
张总皱了皱眉,靠向了沙发背:“杨总的意思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也能体量。你一个女人,跑来西山打拼的不易,我前些时候在电视上也都见过。对你,我还是敬佩有加的。”
“加上,我们之前的合作,一直还算顺畅。所以…… 所以这批货,我就不着急收了。你只要在一个月内,给我补齐这批货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红姐神色暗淡的脸上忽然有了光彩,语带激动地回道;
“谢谢张总体谅,谢谢…… 我来之前,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们这些经销商,不管是怨我,还是骂我,我都认了。没想到,张总你如此体谅人,如此大气……”
张总摆了摆手,挂上了职业性微笑:“你也先别急着夸我,缓收货没什么大不了的,算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你也明白,做酒水供应的,库存和现金流,是商业信誉的根基。”
“如今你烧光了库存,也断了现金流,我现在对你们杨氏酒业,可以说是信心全无。虽然,我们以前合作愉快,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商场上的合作瞬息万变。我总不能,拿我们以前的交情,赌我们未来的商业利益,是吧?”
红姐稍有缓解的暗淡脸色,听到这儿,立马沉了下去。
她的细长双眉,此刻已曲如弯月,看着让人分外怜惜。
“张总……你的意思是……”
张总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开,不再看向红姐:
“我的意思是,等结完这批货,咱们的合作就终止了。希望你们杨氏酒业,尽快恢复正常运营。我能帮的不多,这批货,你慢慢凑吧。”
红姐,嘴唇抖动,似乎有无穷的话儿要说。
可她,忍住了。
杨氏酒业,如今沦落到了何种程度,她自己最清楚。
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去说服别人,恢复对于杨氏酒业的信心。
是啊,如今的杨氏酒业,员工辞职了百分之九十。
诺大的四层办公楼,已是空空如也。
更别提,几公里外的那两间,烧得只剩下灰架灰墙的仓库,时刻提醒着,这间酒企随时将要土崩瓦解,就地解散。
她现在,可以说是走投无路。
甚至,想要将万紫千红娱乐城卖掉,筹集钱款,替杨氏酒业输血。
但,石建雄拦住了她。
石建雄再三劝阻道:万紫千红,是红姐在并城的事业根基,立足之本。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能动它。
红姐觉着有些道理,便消了这个念头。
石建雄还热心叮嘱道:有什么困难,就尽管向自己开口。
可红姐,当时还过不了心里这道关。她不想,欠情郎太多人情。
但如今,红姐的心态,正在悄悄发生着转变。
尤其是,当合作最为愉快的张总,当着自己的面明确表示,以后不会再合作的时候,她在心底,已然咬牙做了个决定。
“算了,欠人情就欠吧,毕竟,活着最要紧!”
红姐戴上墨镜,对着张总郑重说道:“好,还是要谢谢张总的帮助。我们,后会有期。”
妖艳如火的红色丰田,又一次,行驶在并城的马路上。
红姐坐在驾驶座上,借着等红灯的机会,对着前面的长龙车阵默默发呆。
她的行程表上,还剩下四家经销商要拜访。
以往,她都是满怀欣喜地奔赴这几个目的地。
因为每次前去,总能谈下几笔大订单。
可如今,这几个行程表上的目的地,已然成了刑场。
自己犹如锁拷加身的囚犯,正在被这个红色囚车,押解前去受刑。
她此刻,累得没心思怨天尤人。
怨什么呢?
怨自己当初,只身跑来西山打拼的决定吗?
还是怨,天不眷顾,霉运连连?
她此刻眼角干涩得,挤不出一滴眼泪。
上次在办公室,枕着手臂大哭了一场。
似乎已将平生的泪,全都哭干。
正在愣神时,身后响起了一阵催促开车的喇叭声。
回过神一看,原来是绿灯已亮。前方车辆,早已开出了二十几米远。
红姐赶忙踩起油门,摆脱了身后这群催命鬼的骚扰。
红色丰田,向着笔直主路的尽头缓缓开去。
前方,是当头迎照的冬日艳阳。
一副寓意吉祥的,火红美好画面。
可惜当夕阳西沉,今天的故事结局,却远不如画面那般美好。
剩下的几家经销商,与张总态度几乎一致。
可以缓收货,但,以后的合作,免谈。
甚至有一家经销商,完全没有体恤之情,严词警告,几天后就要来收货,一天都不能拖延。
红姐,也只能苦笑着离开,未做辩解,未做恳求。
别人按合同办事,自有别人的道理。
低声下气恳求宽限,也从来不是红姐的风格。
红姐只是微笑着,一一道别这些经销商,留给他们一个,孤独落寞,但倔强不认输的背影。